春夜喜雨·下(第5/6页)
李琅琊同时听见朱鱼和端华发出了涩涩的磨牙声,只好提起精神向着那身穿醒目桃红外袍的华丽道士笑一笑:“司马大人,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个黑衣人是……”
“是我的同行——泰山冥府的古董商人!”
司马承祯身后转出一个金发白衣的高挑身影。安碧城恨恨地答了一句,目光阴沉地扫过了面目全非的店堂、零乱一地的古董,气得紧抿着红唇原地转了两圈,从袖中掏出折扇狠狠打劫着凉风——“紧赶慢赶,还是晚回来一步!我的水精阁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野蛮袭击?!该死的冤家同行!”
“唉……我说,反正他也没法再死了……等‘七宝会’的仲裁下来,还怕没有赔偿?”司马承祯在一边随口安抚着暴怒波斯猫般的安碧城,李琅琊越听越是一头雾水,端华则早就兴致勃勃地给两个小孩表演起来:
“我啊,昨晚巡夜到银安桥,打散了鬼市子的一桩交易,却捡到一块白玉砚台,所以特地拿到水精阁给安碧城看,好家伙!他是看完就两眼放光,说这东西得请司马一起赏鉴,我就跟着去看热闹啦~结果司马果然是险恶又不良,一个人跟砚台关在屋里叨叨念念又鬼画符了半天,说是已经找到它的原主人了,只怕那个串通偷盗的原买主听到风声会去水精阁寻晦气,我们这才跑回来,结果你就真受了伤!要不是那家伙不,不是人类,我非把它……”
“用抢劫的手段和同行相争,犯了‘七宝会’的规条,身为冥府之鬼却强行介入人间界作祟害人,更是犯了酆都冥界的律条,他是免不了要吃泰山府君的板子了!我会尽责把他押送到蒿里三司问罪的!”司马承祯笑着掂了掂手里的蚌壳。“不过呢,要是没有这件水晶宫的宝贝帮忙,也不能这么顺利逮住逃犯呢……”
“七、七宝会?”
“就是珠宝商人的职业行会啦!只不过西市这个大行会是兼管阴阳两界的,泰山冥府也一样要做生意守规矩啊!”安碧城悻悻地解释着。“这次的事,我也要告行会个监察不严之罪!”
“等等等等!难道说,水精阁也做那,那边的生意?”端华好不容易理清了思路,不由得叫了出来——安碧城的回答,是尽在不言中的神秘一笑。
(五)
海水的障壁微微起了波动,游鱼灵动的影子若隐若现,忽然一起跃过了水帘,在半空中继续悠然的游动。五色芙蓉般的锦鳞映着月色,灼灼其华——这才让人惊觉已是夜色降临的时分,清妍的白色月华像条虚幻天河,托起一对对蓝黄相间、翩然若仙的蝴蝶鱼;背刺怒张,嘴脸凶恶的狮子鱼;黄黑两色的俏丽流线,尾巴像燕尾般分岔的金燕子;浑身洒满了金钱斑点的花蛇鳗;袅袅娜娜,摆动着丝带般秀气触须的水母……
在鱼群绚烂的拱卫之中,一条巨大而扁平的鳐鱼掀动着圆鳍缓缓停驻在空中,绿底布满蓝点的宽背上,端坐着一位年轻的君主,银白的长发和高冠下,是比白珊瑚更皎洁的肌肤,眼睛的颜色淡如海水,宽大披袍的边缘,光泽秩丽的金银丝绣出片片鳞甲的形状
“渭水龙君驾到,水精阁蓬荜生辉~”安碧城脸上的郁色一扫而光,抢先上前优雅地施了一礼。“您是来寻找贵水府雨师的?”
“是啊……”年轻的龙君一开口,居然是意外的温和文雅。“我的家族一直担任为长安降雨的职务,可竟然是水府的下人失于检点,监守自盗行雨的工具,真是惭愧……别的还可以代替,只是缺少了雨师,降雨就无法成功啊……”
“雨师?”李琅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瑟瑟则眼珠一转,跑到倒塌的文具架子跟前,三下两下从宣纸盒子里扒出一块暗沉沉的端石砚,并没有人研墨写字,砚池里却汪着一眼静水,似乎并不是砚台的保养之道啊?
瑟瑟向着天空捧起了砚台,浅浅的静水中亮起一点淡红的光影,像一点胭脂羞涩地晕开。小小的光影离开水面,浮游在空中,慢慢现出一尾金鱼的模样,大大的眼睛,娇小的身体,全身的颜色由雪白向银红过渡,丰盈的尾巴像绯红蝶翼在空中展开。它优美地在空中一转身,向着瑟瑟和朱鱼点着头,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就这样一直摇摇摆摆地升到了龙君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