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13页)

巴男越来越像一个花花公子,这个世界压根就没有代代相传的以吃苦为乐事的实干家,否则就不会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说法,后人如果不败家,好像就对不起前辈似的,即使外人看来也觉得不对头。

为了让大家满意,巴男留着披肩发,有时扎成马尾,一定穿真“保罗”牌的休闲装,有一辆价格不菲的摩托车,是一飙车无数的长长的黑皮穗便迎风飞舞的那种,常常是风驰电掣之后,突然来个急刹车。

说来这也不过是男孩子追求所谓酷的常规版,但是泪珠儿还是喜欢。

如果正巧泪珠儿坐在摩托车后座,紧搂着巴男的腰,又把脸颊贴在他没有肉的后背上,泪珠儿就会闭上眼睛,她喜欢又有速度又踏实的感觉。

在清吧里,透过宽畅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都市的夜景。严格地说,窗框是一个不错的取景器,它浓缩了无聊夜晚的浮光掠影,无所不在的巨幅广告或者闪来闪去的霓虹灯,还有就是女咨客高开衩的红旗袍,上身是白丝绒的小披肩。这些场所白天都是静悄悄的,就像已经倒闭了的海鲜酒楼,可是夜晚就“千树万树梨花开”,七彩的灯饰给人无穷遐想,小姐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一样明媚。

似乎人们白天拼命地工作,都是为了有一个堕落的夜晚。这其实就是肮脏都市的全部定义。

取景器里出现了一对还相当稚嫩的青年男女,他们还穿着校服,大概也就是高中生吧。他们像大麻花一样亲热地扭在一起,脸上洋溢着不谙世事的肤浅而简单的笑容,然而目空一切的眼神标志着他们会不辨是非地去做任何一件事。

很快,他们便像过场戏中的龙套一样离去了。但是沁婷却不能再思绪下去,她惦记着泪珠儿,很想亲自去学校一趟,直觉告诉她必须拿出相当一部分精力来关心她的成长。现在的孩子,表面看不出什么,保不准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她的这种担心,从泪珠儿小时候在超市里偷东西,就埋下了令她时时不安的种子。现在这种不确定的隐隐的不安,又开始撕咬着她的思绪,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摸不清这个孩子的路数。她了解她吗?她最终真的能和她心心相印吗?事实上,她心中根本没有一点儿底。

照理说她现在应该直奔学校,立刻见到泪珠儿,但她的犹豫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每回去,泪珠儿十有八九不在宿舍里,事后问她去了哪里,她又总是爱答不理的。有一次当着一剑的面,一剑都看不过眼了,她说,严安,你这样对你妈是要招报应的。泪珠儿挑起嘴角笑笑,什么也没说。

想到这里,沁婷又很想去见一见邵一剑,目前她也只有跟一剑坦陈她的心迹。一剑多半是埋怨她的,她有时就像受虐狂一样地愿意听到这种发自肺腑的埋怨。

比如泪珠儿上中学的时候,因为数学成绩极差,沁婷决定给她请一名家教,可她不认识这方面的人,就托老何办理这件事。老何在数学系找了一个在校生,每周三次去沁婷的家中给泪珠儿补课。但是这个学习尖子有点牛哄哄的,总是嫌泪珠儿笨,泪珠儿便开始抵触他,逢到他来,泪珠儿便去向不明,连家也不回。无奈,沁婷只好重托老何。老何还真是好脾气,换了若干人,最终找到一个退休的数学老师,人很耐心,教得又好,唯一的不便之处是他不可能上门服务,只能每周让补课的学生到他家去。

这样子每个礼拜,沁婷都得按时陪太子读书。

为什么她不能自己去?一剑当时就说,你陪着她她也当不了数学家。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对这个孩子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沁婷当时的解释是总得负责任吧!她学习不专心,总得有另一双眼睛督促着她。

你老实对我说,你领养这个孩子到底后悔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还有意义吗?

你这个人就是好强,因为当着我的面签下了生死合同,所以就要证明给我看,即便是吃尽苦头也在所不惜。

我没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她主课不及格就毕不了业,难道叫她从贵族学校出来就去就业?她能干什么?端盘子当服务员?如果我不能改变她的命运,当初又何必领养她?

她是一个人,不是一项事业,她有自己的生活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