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曲四 丫头,我好难过(第5/7页)

杜长风哈哈大笑,"真是太棒了,美人儿,我也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可是'姑娘',我该叫你什么名字好呢?"他抚摸它的头和坚硬的喙,它居然一点也不畏惧,甚至还很享受的样子低下头,仿佛是害羞了般,杜长风本来眼泪已经擦干,这会儿又是喜极而泣,"好,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等我想好了名字就立马告诉你。不过,你现在得先告诉我,我今晚回不回家看我父亲呢?如果去,你就抬头,如果不去,你就继续低头,好吗?"

奇迹般,"姑娘"沉吟了片刻,慢悠悠地仰起了修长的脖子。

杜长风的嘴巴张成了个"O"形:"我的神啊……"

林家大院坐落在紫藤路9号。

这条街新中国成立前曾是法租界,当时所住之人都是有身份的,一栋栋西式小洋楼掩隐在各式小院中,青石板路,梧桐树,一直到今天,这里仍然是名流聚集之地。林家的大院新中国成立前是法国大使住过的,规模自是比其他院落大些,这房子最初是林仕延的曾祖父买下,"文革"时被没收,但因林仕延对当地慈善事业的贡献,八十年代中期政府作为特例,又还给了林家。

夜已深了,街上的石板路被露水浸润,在月色下似水银铺就一般。杜长风心事重重,在自家门口徘徊了很久,还是没有决定进不进去。透过镂花铁门,可以望见花园中停了很多辆高级小车,四层高的洋楼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隔着院子都听得很清楚。不知是谁的哈哈大笑惊起枝上的宿鸟,唧一声飞往月影深处去了。杜长风不觉抬头一望,只见几株梧桐树高过墙头,枝叶迎风微微摇曳,映着一钩秋月。

四年了,这里一切如故。

杜长风靠着墙头抽到了第十根烟的时候,他终于决定还是进去看看,四年没有回家了,心里不想念那是假的。但他没有走正门,而是从旁边翻围墙进去的,落地的时候响声大了点,立即被发现。花园葡萄架下的秋千上有个女孩正在玩耍,听到响声,警觉地摸了过来。他迅疾躲在了围墙边的一株香樟树后。花园中光线不是很好,树木太多,遮住了月光。

那丫头四处张望,寻找目标。杜长风在树后却是将她看得一清二楚,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个马尾,白衣黑裙,站在月光下清丽脱俗得宛如一个坠落凡尘的精灵,尤其她的皮肤,被月光浸润着,白皙得近似透明,吹弹即破。在她转过脸四下搜寻时,杜长风看到了她那双眸子,水光盈盈,摄魂夺魄,他从未见过如此炫目的眼眸……还有她轻盈的黑裙,被风吹得张扬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一切恍然如梦中。

内心似有流星划过,刹那间灰暗的心田被照得通亮,心跳猝然紊乱,仿佛是前世的呼唤,那样温软,带着梦寐已久的幸福和希望,让他僵直了身体,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他立在那里,只不过数步之遥,咫尺间脚下却如同无声划开一道千仞鸿沟,他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我在这里",但,如果时光就此停住,如果岁月刹那老去,如果可以在一瞬间即是白头,他即便用一生去跨越他和她的距离,他也会毫无怨言。

因为,他一定是认得她的。

似曾相识的脸庞,亮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眸。一切的一切,他都像是在梦里无数次相遇过,凝视过。那么,她是谁呢?

他终于按捺不住,当她背对着靠近香樟树的时候,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她惊吓得浑身颤抖,他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她转过脸来,乌沉沉的眸子凝视着他,除了些许的惊诧,竟然平静如水。这女孩儿,胆子很大啊。他问她是哪家的野孩子,她竟然说他是野孩子,这激起了他的兴致,想逗她玩儿,可是她却骂他"浑蛋,流氓……",他正要发作,她竟夺路而逃,迎面就跟一人撞上,他一眼就认出是林然,迅速闪到了树后,爬上围墙,落荒而逃……

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跟林然撞见后,发生了什么。

人生的很多事就是这样,早一步,与迟一步,相隔的不是咫尺,而是天涯。那晚回到二院,他兴奋得一夜未睡,在湖边跟"叶冠青"和雌天鹅说了一夜的话。对了,他把那只雌天鹅取名叫"丫头",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女孩儿的名字,只能叫她"丫头"。一想到这名字,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了那只天鹅。他说:"丫头,我不是浑蛋哦,更不是流氓,虽然有时候我是有些浑蛋,可你不能这么骂我,因为……因为我会保证,在你面前一定比君子还君子。你是哪家的姑娘呢,我从来没这么心跳过,你的眼睛,亮得让我心跳,到现在还在跳,你听……"说着他伸手将栖在湖边水草里睡觉的雌天鹅抱在了怀里,他蹲在水边,向前倾着身子,轻轻地抚摸着"丫头"修长的脖子,"我好难过,丫头,偏偏我困在这里,我没有自由,不能带着你到处跑,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却不能带你去,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