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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过去那边看看,”我连忙推开她抓住我的手臂,急急走到毛衣柜去挑选。

姜太太没有跟上来,我临走向她点点头。

她的赡养费数目必然比我精彩,她尚有资格逛名店。我双手空空离开,不想再接触到以前生活的角落。

可林钟斯在史涓生结婚那一日指着西报上的启事跟我说:“瞧,你前夫结婚了。”

我实在忍不住,“为什么你们什么都知道?到底是谁在做包打听?为何你们对别人的私事这样有兴趣,为啥拿着杯啤酒就开始东家长西家短,怎么有人说就有人听?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格?我的私事关你们什么?又犯着你们什么?为什么?”

他咧齿而笑,“子君,嗨,每个人都离你而去,你的丈夫,你的情人,你的妹妹——”

“闭嘴!”我大吼。

他的一双蓝眼充满笑意,向报上那段启事瞄瞄,同时呶呶嘴。

“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很寂寞,我打算乘虚而入。”

“永无可能。”

“上周出的广告看见没有?喜不喜欢?”

“谁做的?”

“布朗那组人。”

“布朗?”那名字足有三世纪远。

“他尚为你生我的气呢,我是没吃羊肉一身骚。”

“你们洋人反正是一身骚。”

“你还能顽抗至几时呢?”

“至我崩溃时,”我狠狠说,“找布朗也不找你!”

“你真厉害。”他吐吐舌头。

我身边有点款项,趁着烦闷没顶,飞赴温哥华见安儿。

在长途电话中听到她的欢呼就已经开心。

她居然来机场接我。

宽然的笑容,健美的身材,不不,安儿不像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活泼过。她出于我,但事实上她胜于我。

“倦吗?”她关心孜孜地问我。

我点点头。

“我替你订好酒店房间。怎么,妈妈,仍然是一个人?”

我不响,这小女孩,直情把我当作她的平辈。

“爸爸都结婚了。”

“我怎么同他比?”我苦笑。

“别酸溜溜的,”她笑,“说不定今次旅行有奇遇。”

“遇到谁?”我也笑。

“你最喜欢的男人是谁?”

“月宫宝盒里的瓶中巨魔。”

安儿一本正经摇摇头,“他块头太大了。”

我们又笑作一团。

安儿的学校在市区,我随即跟她去参观,舍监很严,访客需要签到,学生才可以在会客室见朋友。

住宿生中有许多外国人,香港学生约占三成,其余就是阿拉伯石油国家的子弟。校中设备极好,泳池、球场、运动室,一应具备,完全像一个度假营,分明是特为有钱家庭所设的学校。女孩子念无所谓,男生毕业后却不保证可以找到间好的大学。

安儿房中堆满香港出版的书报杂志,明报周刊、妹妹画报。

“哪儿来的?”我皱眉头。

“唐人街买的。”

“太浪费。”我说,“你爹给你许多零用?”

“许多。”她承认。

“他对你倒是慷慨得很。”我略略宽心。

“是呀,他现在的妻子时常同他吵,埋怨他花太多的钱在子女身上,怕宠坏我们。”

“你被宠坏没有?”我笑问。

“当然没有。”

“你没有那么恨你爸了吧。”

“现在我很会拍他马屁呢。”安儿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安儿立刻认真地说:“妈妈,我对你是真心的。”

毕竟还是孩子,我笑。

我说:“你的唐晶阿姨结婚了。”

“她?”安儿诧异,“她那么高的眼角,又三十几岁,她嫁谁?”

“嫁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连我都不得不如此承认,“她前半生做事业女性,后半生做家庭主妇。”

“咦,妈妈,跟你刚相反。”

“但是人家先苦后甜,我是先甘后苦,不一样。”

“都一样。妈,我搬来同你住酒店,咱们慢慢聊。”

温哥华是个很沉闷的城市,只有安儿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才会在此生活得津津有味,没到一个星期,我就想回香港。天天都逛这些地方:历史博物馆、广阔的公园、洁净的街道、大百货公司、缓慢的节奏、枯仓的食物,加在一起使我更加寂寞。

如果不是怕伤安儿自尊心,我想飞往纽约去结束我这三星期的假期。

安儿当然开心,一放学便戴上双护膝在公园踏滚轴溜冰、脚踏车。因为长得好,每个人都乐意对她好,她早已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份子,我不认为她会再回香港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