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篇 第五章(第3/4页)

南门里大街没多宽,几步就走到了那帮人身边,有几个一看势头不对,悄悄地梢到一边去了,也有的扭头便走的,眼前还剩下六七个人。我站定脚跟,和他们一个一个“对眼神儿”。那个年代,在街面上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凡是有那么一点玩玩闹闹的意思,甭管是单人对单人或者一帮对一帮,只要一看你这行为做派、穿衣打扮像个混混儿,双方走在马路上,虽然谁也不认识谁,也没任何过节和梁子,两边必定要对一对眼神儿。彼此的目光里充满挑衅与不屑,这也是一种心理的较量,比的就是心理意志和定力。因为所谓的“对眼神儿”,也闹出不少事儿,你说到底因为什么?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是看他或他们别扭,这就是一场头破血流的群架或者单挑,当然,绝大部分是其中一方认栽,把头低下把眼光移开,也有不想把事儿闹大,或者心里已经发虚的,赶紧提人儿盘道,那么这场架就打不起来了。我以寻衅滋事的目光,挨个审视着他们这几块料,这儿还真有个不服的和我一直对视,身量和我差不多。我往前凑着,几乎已经和他脸挨着脸了,他却一直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心理优势支撑着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要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以后该怎么和我“对眼神儿”!

右手在他领子上搭手,紧接着我就往旁边的胡同里拽他,他好像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就跟着我往里走。而我身后却紧紧跟着一大群人,这里面有几个一直跃跃欲试,早就想跟二黑一伙对抗却苦于一直没人扛旗领头的同学,也有几个混迹在校门口跟二黑以前借横沾光的小浑蛋,他们在观察着局势的发展到底对哪一方有利。一大批人往胡同里灌,进到胡同深处,我们俩站定脚步。我还没有说话,他却主动开口了,一句话噎得我都不知怎么回答他了,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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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小子一见我拽他往胡同里走,心里顿时发虚,站定之后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也彻底暴露了他内心的怯懦。他说:“怎么着墨斗?我可知道你,你这是要斩草除根把事儿做绝吗?”我心说:“你这儿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斩草除根这话都出来了?”我嘴里一根烟差点没笑得掉在地上,我都没法回答他,低头想了一下,我也只能这么回答他了,我说:“肏!斩草除根?你是二黑的儿子还是孙子?还把事儿做绝?你们成天的劫我们这帮没钱没势的老实孩子,不叫做绝户事儿是吗?不灭了你们这帮人,这学校门口就不得安生!”后面有的同学一听就赶紧随声附和:“对呀!弄得我们天天上学提心吊胆的!”这小子赶紧不再嘴硬了,忙说:“我也没掺和什么事儿呀,怎么就找上我了?”我依旧揪着他对他说:“我今天板板你们这些人的臭毛病,也顺便教一教你以后怎么和别人对眼神儿!”他说:“你先放开我,我不跑。”在他和我这么对着的时候,人群外一声号叫传进我耳膜当中:“都你妈起开,我今天跟你们豁命!”

一声响彻长空、凄厉绝望的哀号,使得人群两分而开,让出一条小道,随后奔进俩人,前面的是小石榴,手里横握着他自打出事儿后一直随身携带的水果刀,一脸急切的表情,而他身后紧跟着大伟,那声号叫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只见大伟毛发竖立脸涨通红,一手提着书包,一手举着一块砖头,拼了老命一样跑进人群。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想到此时此刻的大伟,居然能干出对于他来讲惊天地、泣鬼神的“丰功伟业”——居然敢对二黑之流奋起反抗!这老实人你要是给他挤对急了,那能量潜力绝对是不可低估。大伟其实在我和石榴跑路后也跟着我们吃了挂落儿,二黑和三龙自从第一次堵我们后,就对大伟这临阵吓哭的主儿有了几分印象,找不到我和石榴,没事就拿大伟出气,三天两头在大伟身上踹一脚,抽两个耳光。最可恨的是又一次二黑喝大了,就在大伟脸上啐了一口黏痰,还不准他擦掉就让他带着这口黏痰回家。大伟每日屈辱不堪,在学校抬不起头来,直到从石榴那儿知道了我已经回到城里,他才如释重负般找到了解放区人民当家做主的感觉,所以今天一见我要出头灭掉二黑这帮人,多日来的屈辱愤恨一起涌上心头,这简直可以说是“挤对哑巴说话,挤对瞎子画画”,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随手抄起一块砖头,要为自己这么多日子以来的受欺负、受凌辱、受羞臊地狱般的生活做一个了断,只见他怒目圆睁、怒发冲冠地举起那块砖头,向我手里拽着的这位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