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记 心上伤·袖底血(第3/4页)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薛晋铭立在门口,看着眼前这对姐妹,一个病重憔悴,一个疯癫破碎,满心都被这可怕的疑问充斥,铁窗密闭的房间里,窒闷得令人心悸。

念乔牵起身上白裙,裙袂蕾丝层叠,长长拖曳在地——他这才看清楚,竟是一袭婚纱。她转过身子,痴痴对着念卿笑,“好不好看,我的结婚礼服好不好看?”

“好看。”念卿拿帕子掩住口,斜靠门口,肩头有些发颤。

“我还有好多新样式的礼服!姐姐,你来看!”念乔痴痴笑着拉开壁角衣橱,里头满满一橱都是婚纱,有的挂不下便团团皱起,塞在角落,随柜门打开而跌出。念乔俯身在那大堆的婚纱里,欢悦地一件件抓起来,比画在身上,一面喃喃自语,“我穿哪一件好……”

念卿弯下身子咳嗽。薛晋铭扶住她,一时无言以对,低低说了声,“走吧。”

蓦然听得身后念乔尖声问:“你要走哪里去?”

薛晋铭愕然回头,见念乔站起身来,目光幽幽盯住自己,眼睛刹那间瞪圆,“你要和她走?”

念卿回过神来,将薛晋铭往身后一挡,弱声喘道:“他不是程以哲,他是四少。”然而话音未落,念乔已扑到跟前,扬手抓住念卿肩膀,语声尖厉扭曲,“把他还我,不许你带走他,你要害死他……你要害死他……你要害死他……”她重复尖叫着这一句,直至被薛晋铭钳住双手,强行带离念卿身边,外间的警卫也一拥而入,将她牢牢按住。

念卿以手掩面,耳听着念乔凄厉惨叫,无力地靠在门边。警卫熟练地拿出注射针剂,片刻后,她叫声减弱,昏昏歪倒在沙发上。薛晋铭揽住念卿,觉察她身子颤抖,双手冰冷,当即不由分说将她带下楼去。

走出门外,念卿脸色已惨白如纸,直至被他揽上马背,这才仰头将眼一闭,任凭泪水滚落,却仍紧咬了唇一言不发,随他一路疾驰返回。到门前下了马,她不理会迎上前来的萍姐,径自疾步奔上楼去,将书房的门重重一甩——薛晋铭抢上前去,一手将门抵住,“念卿!”

她不应声,脚步虚浮地走到壁角酒柜前,刚拿起一瓶白兰地便被他劈手夺去。他用力握住她肩头,语声近乎哀切,“别这样!”

念卿回头看他,哑声道:“在船上你问起念乔,我没有答,现在你都看见了,那就是念乔,她已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念卿与霍仲亨的婚礼之前,有一件丑闻虽被压制了舆论,仍在市井坊间传得沸沸扬扬——霍夫人的妹妹在订婚当天被未婚夫当众悔婚。有传言说,那程氏是有骨气的正经人家,瞧不上霍夫人的风尘出身,拼着得罪权贵,也不认这门婚事,程少也因此流亡异乡……然而当年恩怨,薛晋铭再清楚不过,那程以哲是他亲自下令逮捕的激进分子,也曾当面刑讯,那人性子偏激狭隘,一腔盲目热忱,视军阀政客皆为死敌。

彼时世上尚无念卿,只有艳名倾城的云漪。她也还未识得霍仲亨,仍是金丝笼中夜夜歌唱的夜莺,是伴在他身侧巧笑倩兮的红粉。他也记得清清楚楚,程以哲初时狂热追求的人,正是念卿。

及至入狱后,因爱生恨,所憎所恼的人,也是念卿。

“我明知道他怀着别样心思,却拦不住念乔的痴心,她认定了一心仰慕的程大哥,说什么也要同他一起。”念卿黯然,一缕乱发从鬓边垂下,“当日程家向念乔提亲,我心中知道不妥,却不忍令念乔一再失望。我的管束令她不满,她毕竟已长大,或许也该放手让她走一走自己的路……我却不知道,这一放手,便再也找不回她。”

程以哲与沈念乔的订婚消息传来,薛晋铭已身在南国,对这突兀喜讯只觉莫名。

“念乔便是因为姓程的悔婚而想不开?”薛晋铭皱眉问道。

念卿垂下目光,恍惚摇头。“程以哲不止退婚,还留下一封遗书给念乔,在订婚当日跳海自杀。”念卿语声沙哑,“那封信十分恶毒,将他利用念乔报复我的原委尽数道出,一字一句写着他从来不曾爱过她。”

薛晋铭愤然脱口,“无耻!这算什么男人,他死有余辜!”

念卿漠然道:“他的尸身并没有捞到,我总不信他那种人会真的自杀……那只怕是他刺激念乔来报复我的又一个手段。念乔自然深信不疑,对我恨之入骨,当日她撂下一句狠话便与我反目而去,我只当她是气话,却想不到她真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