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记 笑缱绻·语铿锵(第3/4页)
“是!”侍从官立正,复又压低声音,“督军,前面有记者被惊动,要不要驱逐?”
念卿皱眉看向前方,在军警隔离之外,此起彼伏的白光闪烁,正朝这里涌来。
霍仲亨无动于衷,挥手让车直接开过去。这里已进入戒严区域,前面就是临时内阁所在的办公楼,位于山脚林荫道尽头,看上去平平无奇,今晚是冠盖云集,吸引中外无数目光汇聚——只因北方军政界首次与北平公然决裂,分庭抗礼;两大水火不容的割据派系首次携手同盟,霍佟二人摒弃前嫌,一致针对受日本操纵的无能内阁和再三挑起事端的好战势力。
代理总理的匆忙上台,虽没有实权,却竖起了一杆号召大旗。只是这杆大旗,左右有一狮一虎,握在两大权势军阀手中——究竟是真义举,真正气,还是假借家国之名,行吞并之实,借机铲除旧内阁势力,这是谁也不敢妄下断言的。
佟岑勋虎视眈眈由来已久,霍仲亨布署周密来势汹汹。两人本有宿怨,缔盟却来得突然,如同谁能料到佟系自起内讧,父子反目。
北平城里驻防的部队正是佟岑勋往日最赏识的精锐少壮,如今指挥着这批精锐对抗他的,正是他亲生儿子。这边厢看似宿敌化怨,那边厢父子却是否真要你死我活,莫说外界揣测纷纭,就算念卿也暗自忐忑,不敢想这一步走得对是不对。虎毒不食子,佟岑勋真能狠下心来清理家门吗,即便他真的不顾自己儿子死活,摆在他面前的却是滔天权势,一山难容二虎,他与仲亨谁又肯多让一步。这些疑虑不是没有盘旋心间,只是她不愿想也不愿问。
看着车窗外越来越逼近的辉煌灯火,浮华绚丽如她前半生的舞台,却是他风头浪尖的战场,亦是她将一生追随辗转的地方。无论他去往何方,惊涛万丈或是静水深流,于她皆是一样。
念卿回首看着身边之人,露出浅浅笑容,手指将他掌心紧扣。车门开处,华毡铺地,明灯高照。无数镁光灯闪耀,白光刺目,却已是习以为常。念卿垂眸避开强光,将手交到霍仲亨手中,缓缓起身下车。
强光顿时闪成一片光海,照见墨绿丝绒旗袍下的纤细足踝,一段小腿修长匀停。探身而出的女子盈盈站定,仰首间修眉入鬓,眸若琉璃,笑隐两颐。
霍沈念卿,这便是那个风流美人,一代艳伶。佟岑勋与众人迎出门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艳光四射之景。一身戎装的霍仲亨臂挽佳人,威仪里平添风流,英武中更显轩朗,果真是璧人无双。佟岑勋负手站定,也不上前去抢他风头,只冷眼瞧着,鼻子里哼一声,“嘚瑟个啥。”
外头那些记者像是疯了,镁光灯对准这二人猛烈闪耀,不顾军警阻挡,只顾往前冲挤,南腔北调、此起彼伏、或中或洋的声音乱成一片,有问霍仲亨几时开战、有问临时内阁是否支持南北和谈、还有问傅霍联姻是真是假……正在佟岑勋嗤之以鼻时,却听一个声音大喊道:“霍夫人不久前遭遇暗杀,请问您对卷入政治阴谋有何看法?”
倚在霍仲亨臂弯的美人闻声驻足,回头看向声音来处。一时间连天喧哗都静了,闪光灯悄然放低,众多记者一面张望是何人发问,一面屏息等待霍夫人的反应。霍沈念卿回转身,静了片刻,含笑开口:“我并没有卷入政治阴谋。”
她的笑容温婉从容,放开挽住霍仲亨的手,走下一步台阶,站在记者们面前。
“您是说,并没有遭遇到传闻中的暗杀?”有记者反问。
“暗杀是有的,这没什么奇怪。”霍夫人回答得轻描淡写,那记者反应却机敏,顺势追问,“这么说你经常遇到威胁,这是否因为树敌太多,有许多人对您或督军不满?”
霍夫人微笑,“督军有没有招人不满我不知道,在我看来他是个好人。而我只是个女人,是个两岁孩子的母亲,我拿不起枪也做不来官。若问杀了我有什么好处,恐怕是没有的。但总有人见不得安宁太平,连一介女流也下手暗杀,此等恐怖卑劣手段,只会酿成伤痛,令原可成为手足朋友的人再起仇怨,自相残杀……希望看到这个后果的人,我虽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这绝不是政治阴谋,政治是政客的把戏,与平民百姓无关;若仇怨再起,祸害的绝不是二三政客,而是殃及民众、殃及国家,这便是对吾国吾民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