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回 雪虐风饕 凄绝思母泪 人亡物在 愁煞断肠人(第8/10页)
人越有事,越觉时光难度,父子四人,好容易盼到天黑。连雷二娘,谁也无心再进饮食。料定雪夜无人上山,日里又曾吩咐门人不令来谒,略挨了片时,等下人吃完夜饭,便令各自早早安歇。父子同了二娘,分持了祭品香烛,同往竹园昔年欧阳霜自尽之所,望空祭祝。刚把香烛点好,众人已是泪如雨下,三小兄妹更是妈妈连声地痛哭起来。萧逸向着仙人默祷,随又喊着爱妻的名字,通诚祝告。自述悔恨,请其宽有,不说丈夫,也看在子女面上。三小也跟着跪在雪地哭喊妈妈,俱都泪随声下,甚是悲痛。雷二娘触景惊心,越发悔恨,也在旁边低声含泪祝告,不知不觉,又露出了两句心里的话。这时萧逸对她已是留意,一听她在旁跪祝,立时住了悲泣,潜心细听,不禁疑点更多,决心当晚盘她底细。碍着子女,仍未即时显露。大家祝告一阵,起身静候仙灵感应。
这时雪势早停,虽在深夜,雪光反映,清晰可睹。加以寒风不兴,烛焰熊熊,照见竹园内森森翠竹,都如粉装锦裹一般。白雪红烛,相与陪衬,越显得到处静荡荡的。除却枝头积雪受烛烟融化,不时滴下一两点雪水,落在供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更听不到半点别的声息。大家冻着一张脸,把手揣在怀里面,一个个愁颜苦相,满脸企望之容,时而看看天上,时而看看四外。偶然左近竹枝受不住积雪重压,成团下落,便疑仙灵到来。似这样又呆过了好一会,仍无动静。小孩家性情,哪里还忍得住,有一个首先发问:“妈妈怎还不来?”第二个便跟着哭了。萧逸见子女孺慕悲思之状,不禁心酸,只得又拿话一一哄骗。当晚的雪,深几二尺上下,雷二娘命人打扫出上供的地方,只有两丈方圆。雪后奇寒,菜还未到供桌,已是冷凝,晃眼便冻。人立四面雪围之地,来时虽然俱加了重棉,持久禁受,仍是难当。萧逸先还欲以子女的至诚来感格仙灵。嗣见久候无信,忽又疑妻已死。加以身冻足僵,小的两个子女挨冻,哆哆嗦嗦,说话声音都颤。猛想起莫要前言是假,仙人不降,却把儿女冻坏,岂不更糟?无奈子女满腹热望,急盼娘回,叫他们回房,空引他们悬望,决然不肯,话甚难说。几番踌躇,果然才一张口,当下小兄妹异口同声,齐说今日妈不回来,死也不回房去。言还未了,又颤声悲哭起来。萧逸看他们鼻青脸乌,不能再延,只得仍用苦肉计,装作自己受冻不起,连哄带吓劝解;并说仙人所居必远,当晚不能就来,须隔些日。这样三小才哭哭啼啼,委曲答应,一同回转。
萧逸见雷二娘又独跪地下,喃喃默祝,在在显出失魂落魄之状,越恨不得当时盘问清楚。便想了一个主意,推说怕小孩受冻足僵,须先抱送回去,祭品还要再供上一会,等小孩安睡,过了子夜再来。初意令二娘回房去烤火,少时再来。二娘死期已至,心还想背他父子,尽情通白一番,力说祝时无多,少停或有灵应,己不畏寒,愿留在当地,再等片时,真受冻不起,再回房烤火不迟。萧逸一想也对,如非怕冻了子女,理应如此。便嘱她留下观察,如有迹兆,及时奔告。果真大娘回来,千万拉住她,说自己不好,但是儿女可怜,现恐冻病,逼回房去,务望到家一看。说完,抱了两小兄妹,力逼萧珍,同返卧室。
萧珍还好,萧璇、萧琏虽练过功夫,体力坚强,毕竟年幼,从未受过这般寒冷,回房先是周身冰冷,再一烤火,被热气一逼,又是悲思过度,当时发烧病倒,满嘴吃语,哭喊妈妈,萧珍虽未冻病,也是泪眼莹莹,如醉如痴。急得萧逸万分后悔,错了主意,大骂自己糊涂,只顾思想爱妻,怎会忘了子女小小年纪,去叫他们受此奇寒?忙用火盆中沸水,给三小兄妹洗了脚。又寻些常备的药熬来吃。口里还不住哄劝,心里却万分酸苦,嘴和四肢同时并用,忙了个不亦乐乎。好容易给子女脱了衣服,哄入被窝。萧珍年长,还算能体乃父苦心,见父愁急,心中只管悲痛想娘,面上还不甚显,叫睡就闭目装睡,尚不磨人。这两个小的,孝思诚恳,又在病中,这个刚哄得似睡非睡,那个又一声“妈呀”哭醒转来,身更火也似烫,叫人怎地不急,怎地不难受?萧珍见状,恐把父亲急坏,急爬起来,与乃父一人抱一个在怀中卧倒,抚摸哄劝,费了一个时辰,好容易才将两个小兄妹哄睡。萧逸想起雷二娘尚在园内,莫并病了,无人料理家政,又急于想问前事。知长子明白轻重,不会再闹,假说要帮二娘收拾东西,并看仙人有无灵迹,弟妹都生病,千万代我照看,不可起身,我一会就来。萧珍应诺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