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回 毒雾网中看 岩壑幽深逢丑怪 罡风天外立 关山迢遥走征人(第20/21页)
前明门第之见,已成积习。萧父见欧阳霜小小年纪,事父甚孝,相貌又极端丽,自然喜爱;何况更觉义仆不可辜负,须得善待。无奈妻室早亡,子又年少,家中无法留养,便送往亲戚家中暂住,长大再说。却不知乃子萧逸是个多情种子,与欧阳霜从小一处长大,耳鬓厮磨,情根已深。只因出身阀阅,世家望族,虽已入山隐遁,家中排场过节,依旧积习难改。如欲下偶仆婢,尊长决不能容,每想起就觉心烦。好在双方年纪都幼,上下相差不过几岁,以自己的才望和心计,终须使之如愿,常以此宽解。欧阳宏临终之言,只他一人明白其中深意,是想借着救主之劳,将欧阳霜嫁与自己为妾,心中暗喜。嗣听老父每提此事,必说:“欧阳宏忠义可怜,他临危托孤,分明是见随隐入山的下人奴仆,女的还有几名丫鬟,男的只他一人。他有此佳女,既不愿嫁与童厮下贱,就打算嫁,也没这样同等的人。所以宁为上人妾,不为下人妻,要为父给作主意。以此女才貌至性,按我存心,本想收作义女,在众亲友中选一个好子弟,就作正室也不为过。无奈她父乃我世仆,并未随主改姓,人多不免世俗之见,必说我偏私不公,以大凌小。真个为难,只好且等几年再说。你可代我物色留意,亲友中尊长如有什人夸她,速报我知,以便为谋。”简直没有一点想到自己身上的意思,真是又好笑,又着急。又不好意思向老父开门见山去说,身已归隐,同为齐民,何论尊卑?做儿子的根本就无世俗之见,情愿娶她为妻,代父报德,免得落到别人头上,说爹偏私,以大压小。
似这样干耗了两年。新村开辟,萧父忙着给他定婚。意中所定的,乃是萧逸的表姊,姓黄名碗秋。欧阳霜便寄居在她家内。碗秋年长萧逸一岁,不特才貌双全,更饶机智。与萧逸小时同在一处读书习武,又是举家随隐,常日相见。欧阳霜时已十六,益发出落得天仙化人一样。萧逸无心娶她为妻,自然不愿这门婚事。再三向父力说自己年幼,要习文练武,恐怕分心,不到三十,决不作室家之想。父子正计议间,老年祖母忽然病死。跟着萧父一夕微醉之后,忽又无疾而终。连治重丧,无暇顾及婚事,又没了尊亲相强,也就搁起。可是萧逸的姑母性甚急躁,又只此一女,爱如掌珠,本最喜爱萧逸,知道堂兄有纳彩之意,巴不得当时圆成这一双佳偶。偏偏堂兄忽然身故,萧逸新遭祖、父重丧,不能举办。又闻有三十始妻之言,不知乃侄意有别属,志不在此,只恐迟延了爱女婚期,更恐时久出变。几次命人示意,要萧逸先行定聘,终丧之后,即图迎娶。萧逸均用婉言推谢。后来迫得急了,索性正颜厉色,说丧中定婚,怎为人子?自己真没有这样心思,何苦陷人于不义等语。
萧姑看出他有些不愿意,发怒说道:“我女儿文武全才,又美貌又能干,哪些不好?还就他去,反倒推三阻四的。他如此年少无知,固执成见,异日后悔来求,莫怪我不肯呢!”萧逸闻言,只付之一笑,乐得耳边清静,更不回话。背地里苦恋着欧阳霜。这场婚事由此打消,内中只苦了黄碗秋。平日眼界既高,又多才艺。眼前同隐亲友中的子弟,虽然不乏佳士,但谁也比不过萧逸。而且自己又是全村第一个文武全才的美人,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不知不觉,芳心早已种下了情根爱苗。心想:“同辈姊妹多半庸脂俗粉,即或有点长处,也多是有才无貌,有貌无才,暇瑜互见。仅有一个欧阳霜,父死以后,寄居在自己家中,婷婷楚楚,我见忧怜。无奈父为奴仆,出身微贱,置诸姬妾,已为矜宠,何足以偶君子?何况个郎温文纯挚,由少及长,友好无猜。虽因互重礼法,不曾明白吐意,似乎一点灵犀,久已心心相印。婚萧逸者,非我而谁?”与乃母一般心理,以为男女双方,都全村小辈中的第一人。一听萧父果有此意,心中晴喜。久不见人提说,方在悬望,萧家连办丧事,还当例有耽搁。照着萧逸平日相对神情和赞许的口气,便不提议,也必会登门求婚。否则更有何人能胜于己?
萧家终七营葬以后,小婢报说,乃母已命人前往示意,还在微怪乃母性情太急,身是女家,明是定局,何必先期屈就呢?及至去人两次归报,萧逸口口声声以亲丧大事为重,丧悼余生,无心及此,方始有些惊疑。嗣闻萧父在日,萧逸也曾推辞,并有三十论娶之言,情知有些不妙。痴心又料萧逸只是用功好名之心太重,并无属意之人。最后才听出萧逸假名守孝,意似明拒。一方面却不时往自己家里来往,再不就借故在左近盘桓竟日,而其来意,却不是为了自己,竟是为了欧阳霜而来。二人每次相见,一个只管冷如冰霜,淡然相对;一个却是小心翼翼,深情款款,情有独钟,自然流露。萧逸为人外柔内刚,温和安详,谦而有礼,说话举动,在在显得意挚情真。虽然对谁都是如此,情之所钟,究有不同。畹秋何等聪明,自然一看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