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 情书(第3/5页)
但我经常去母亲的墓地,在母亲的墓前,能见到的都是相信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人。有母亲的故人,也有父亲的故人。我见到过一些很有意思的人。
其中一位是我的堂叔是因。
那是堂婶病逝后的第二个星期,堂叔带了一束白色的菖兰出现在母亲坟前。他将花瓣上还带着晨露的菖兰放在我带来的白玫瑰旁边,像是突然才发现我也在似的偏头问我:“今天不是什么特别日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答他:“陪我妈妈聊天。”又问他:“小堂叔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就笑笑:“拜托大嫂个事。”
我不明所以,他百无禁忌地在墓旁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重新开口和我攀谈:“你妈其实不喜欢我。”他席地坐在墓前的草地上,顺便示意我坐他身旁:“来,我们聊聊。”又抽了会儿烟,他徐徐道:“我绑架过你妈,还将某些她的照片给过她表妹,也就是你表姨。”他像是觉得这些回忆挺好玩儿:“我教过你表姨怎么去破坏你妈和你爸的感情,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你表姨倒是用那些照片从你爸手里换到了一张巨额支票。”他停了停,低头看七岁的我:“听不懂是不是?听不懂没有关系,你妈能听懂。”他吐出一口烟圈:“为了阻止她嫁给你爸,我做了不少事。”然后他不再看我,却直视着墓碑。
良久,他将抽了一半的烟掐灭,紧皱着眉开口:“聂非非,你知道这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兮兮没有关系。你一向爱恨分明,又喜欢怜老扶幼,兮兮没什么朋友,她那个样子,怕是在下面也交不到什么朋友,看在都是一家人的分上,你多照应着她点。”停了停,又道:“你要和我算账,百年之后总有机会。”
说完这些话他状似轻松地站起来拍了拍沾上衣裤的杂草,又瞥了我一眼:“回家吗?小堂叔带你。”
如小堂叔所说,我压根儿没怎么听懂他的那些话,其实我也并不好奇他和我母亲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只是好奇他的意图。我同康阿姨提起这件事,她沉默了许久才道,也许他是想要放下吧。“放下有许多种方式,”康阿姨说,“他并没有同你妈妈握手言和,他也不再有机会;在你妈妈墓前坦白那些不堪往事,又将病逝的妻子拜托给你妈妈,对他来说,大概就是一种放下。”康阿姨所说的这些,七岁的我仍然一知半解,我甚至不知道放下好不好,康阿姨叹着气回答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人想要放下,有些人不想。”
我在母亲墓前见到的另一个有意思的人,据说从前是个明星,她叫雍可。
那是清明节后第三天的傍晚,晚霞散于天边似血色红绸,康阿姨带着我去探望母亲。走到墓地近前那棵枝叶肥厚的老樟树旁,才发现母亲墓碑前站着的雍可,十一岁的我当然并不认得她,只是康阿姨突然冷了眉目。
我们走近时听到雍可对着母亲的墓碑:“如今是你躺在里面,而我站在这里,聂非非,我总还是胜过你。”
康阿姨牵着我目不斜视地走到墓前,将手中的白玫瑰放在地上,又轻拍了拍墓碑和母亲打过招呼,才转身面对雍可:“听说你又离婚了?要是没记错,这已经是你第五次离婚了吧?”
雍可面无表情:“关你什么事?”
康阿姨笑了笑:“不关我事,我只是觉得,你何必为了与人置气而专挑一些烂人下嫁,婚姻不如意,人生不如意,痛的不过是你自己,又没人在乎你,也没人怜惜你。”
雍可紧紧抿住嘴唇:“你有什么资格……”
康阿姨打断她:“你原本一手好牌,美貌才华兼备,我只是可惜你把自己的人生搞成这个鬼样子。”
雍可定定看着康阿姨:“我想要把自己搞成什么样是我的自由。”她冷笑:“就算是聂非非,她的人生又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