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狂言(第3/7页)

楚王闻言大震,一时间似是呆住了。

这时却见屈原脚下虚浮,再也站立不住,他身体晃动几下,竟然扑在了地上。

大惊之下,木易急忙上前查看,片刻过来回楚王道:“想是不胜酒力,又激动过度,一时醉过去了,并无大碍。”

又听得地上的屈原在昏迷中低唤:“别走……”

楚王站立在原地,静默许久。在囚室中昏暗的灯光下,木易辨不清楚王的神色,只得惴惴地在旁守候。

良久,楚王突然发力,将没入地面的青铜宝剑拔了出来,大步走向昏醉在地的屈原。木易大惊,失声喊道:“大君!”

天边泛起鱼肚白。屈伯庸依旧跪在宫门前,血迹染在膝下的大片石板地上,此时已干涸,薄薄的一层红色有些发灰,像是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屈伯庸的脸色则白得像纸一般。兰台宫外,更漏里的细沙一点一点少下去。在那慢慢坍陷的沙子上,屈伯庸仿佛看到屈原生命的火苗在一丝一丝地灭下去,所有的希望也在一分一分地褪掉颜色……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自后而来,惊醒了他。那步履沉稳有力,似跳动的脉搏,敲击在屈伯庸的心上。脚步在他身后堪堪停下。

他并未回头,只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带原回家。”屈由的声音出奇地低沉,阴郁得令屈伯庸不禁回头望去。

只见屈由上身穿着一件淡青色泼墨云纹的窄瘦短衣,下着云白长裤,头戴白鹿皮弁,腰间系着两枚寸许长的师比,一枚是竹节制成,一枚是琵琶纹样紫玉琉璃。他面色凛凛,眼射寒星,手握一把短柄青铜梅花戈,立于台阶之上,有如撼天狮子下云端,摇地貔貅临座上。

看到那柄梅花戈,屈伯庸眼中顿时精光乍现。

“你要做什么!”

“父亲!原昨晚已被大君打入死牢,今日问斩!”

这一句不啻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跪在台阶上的老人,他怔怔地,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屈由握紧手中的梅花戈,缓缓拾级而上。忽听得身后一声低喝。

“放肆!”

“请父亲莫要再阻拦,由愿承担一切后果!”屈由头也不回,语调冷峻,目光坚毅。

“跪下!”屈伯庸又是一声暴喝。

“父亲!”屈由回首,他俊朗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起来。

“你跪还是不跪?”屈伯庸沉声问道。

扑通!

屈由咬牙切齿地缓缓退下几步,跪在了父亲身侧。

“你执戈面君,意欲何为?”老人虽面色苍白,但仍掷地有声。

屈由依旧咬着牙根,不发一言。

“回答我!”屈伯庸怒喝道。

“由只求将弟弟带回,保他平安。”屈由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声音略微颤抖。

“若带不回呢?”

屈由平静正色道:“那便兄弟执手同去!”

“你……”屈伯庸气结。

“父亲,由本为孤儿,自幼得您与母亲垂爱,与原弟一起长大,同吃同住,从未被另眼相看。正是因为您多年来的教诲与引导,由才得以领军沙场,为国效命。如今原弟被冤,身陷囹圄,我怎能坐视不管?”

见父亲膝下血染的台阶,屈由又痛心道:“您多年来为国效力,当日高台之上更是为保护大君而身受了一剑,至今未愈。原以一介素手书生之躯拼死阻拦刺客离去,事后他又怎会行那勾结行刺之事?其中必有缘由与冤情。然而大君竟丝毫不顾念父亲您多年的劳苦,只凭一时之气、一面之断便将弟弟打入死牢,与刺客同处!这样的大君岂非昏……”

话未讲完,屈由只觉面上一痛。

“啪!”屈伯庸一个巴掌扇过来,将他后面的话全部打了回去。

“逆子!”

“父亲!”屈由捂住脸颊,满面震惊。

“枉费我与柏惠多年来的心血,将你们两兄弟抚养、教化成人,如今竟无一懂得惕心保全、沉稳谨慎!”

屈伯庸颤颤地站起身来,不顾浑身麻木、伤口疼痛,抬手指着屈由继续骂道:

“我屈家出了一个勾结刺王还不够,你还要再加个弑君的罪名给我们吗?我们将你抚养长大,只为有朝一日让你逞一时之快而罔顾自己的性命吗?如今原儿性命攸关,也唯有我拼着一条老命日夜长跪于此,勉求君恩,尚有一丝转机。此时,府中空虚,只盼你身为长子能扛起家中顶梁,你的母亲与我屈家上下老小都在倚靠着你给他们定心扛鼎!这才是你对屈家义不容辞之责,才是我屈伯庸多年来将你视如己出之慰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