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柳色青青 离愁付湖水烽烟处处 冒险入京华(第5/6页)

那老妪真的要进去弄饭,张丹枫道:“不必啦。你们进去睡吧,我服侍他。”把剩下的半袋炒米,泡了开水,道:“康总管,你将就点吧。”

康超海当日在校场比武之时,曾下令要捉张丹枫,这时见他并不记仇,还替他治伤,哪里还敢多说。他狼吞虎咽,把张丹枫仅剩的半袋炒米全都吃完,精神渐渐恢复。张丹枫道:“康总管,你怎么不跟随皇上,单身逃到这儿?”康超海道:“呀,一言难尽。我是跟随皇上,我们五十万大军,全都垮了,我若不逃,性命不保!”

张丹枫大吃一惊,道:“什么?你本来是跟随皇上的?难道蒙古兵已进了北京吗?”康超海道:“不,皇上御驾亲征,现在怀来城外,已陷入了敌人的重重围困之中了。”张丹枫更惊,道:“什么,皇上居然会御驾亲征?这是谁出的主意?”康超海道:“这是王公公的主意。”张丹枫大怒,“啪”的一掌,把饭桌斫了一角,怒道:“王振这厮,好毒的心肠!”

康超海不敢作声,云蕾走了出来,道:“你不要生气,再问问他。”张丹枫道:“为什么不叫于谦于大人领兵?”康超海道:“朝廷之事,我哪懂得?听他们说于谦是文官,不能领兵。”张丹枫道:“哼,他们领兵,现在怎么啦?”康超海道:“皇上与王公公领兵,七月十六日从北京出发,十九日过居庸关,二十三日到宣府,八月初一进到大同城,那时连日大风急雨,军士没备寒衣,竟然就在大同城外冻死了几万人,未见敌人,军容已乱。兵部尚书邝尘坠马重伤,户部尚书王佐奏请回兵,王公公不允,就在行军之际,罚他跪在草中。八月初二先锋石亨和瓦剌军接战于阳和口,全军覆没,总兵官武进伯朱冕,大同总督军务西宁侯宋瑛二人,相继战死。大同总兵郭登劝皇上从紫荆关退兵可保安全,王公公不听,王公公是蔚州人,他要邀御驾临幸他的宅第,指挥大军向蔚州移动,行了四十里,他又忽然改令大军转向东行,说是恐怕军马损毁他的田稼,于是循原路奔回宣府,初十日到宣府,敌军亦已追到,在鹞儿岭一战,全军溃奔,大前日,皇上逃到了土木堡,敌军前锋早已从小路抄过了土木堡,反过来包围了。”

张丹枫越听越是气愤,这次“御驾亲征”,行军和退军的路线以及布置,分明都是王振所布下的圈套,令明军一败涂地,不可收拾。只听得康超海又道:“幸我见机得早,乘着夜间冲了出来,要不然被围在土木堡,不战死也得饿死。”

张丹枫哼了一声,忽道:“你背上这一大包东西,重甸甸的是甚物事?”康超海面色大变,张丹枫倏地伸手,快如闪电,将他的背包抢了过来,摔落地上,只见金元宝滚得满地都是,张丹枫冷笑道:“原来你拉伕为的是替你背金元宝。”康超海陪着笑脸,说道:“这点财物,都是圣上历来所赐,并非不义之财。今日蒙你相救,咱们对分了吧。”

张丹枫冷冷一笑,忽地面色一端,斥道:“亏你还是大内总管,亏你还敢提皇上的恩典,皇上既然对你不薄,为何你在危难之时,弃他而走?”康超海一怔,他知道张丹枫是皇上的仇人,料不到他竟会以此言相责。只听得张丹枫又道:“你今晚就在此歇歇,明儿一早,我和你赶回土木堡去。”康超海道:“去送死吗?”张丹枫道:“你食国家俸禄,就是明知送死,也是该当!何况送死也不止你一人,我们都陪你送死。”

康超海面色发白,忽地弯下腰来,将地上的金元宝一个个拾起来,张丹枫与云蕾连连冷笑,也不拦他,有几个金元宝滚到檐阶底下,张丹枫的白马和云蕾的红马都在那儿。康超海爬到马腹下去拾元宝,突然一跃而起,按着白马的颈项!

那“照夜狮子”马神骏非常,一声怒嘶,后蹄反踢,张丹枫喝道:“你干什么?”康超海急切之间,制服不了那匹白马,反身跳上了云蕾所骑的红马,大笑道:“俺康超海还要多享几年清福,恕不陪你们送死啦!”一刀插入马臀,红马负痛狂奔,冲出门外,霎忽之间,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云蕾道:“大哥,追他回来!”张丹枫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人,追回来也没用。”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坐下,道:“岳武穆当年说得好:文官爱钱,武官惜命,大事尚有可为吗?而今竟是文官武官,都爱钱惜命,王振之奸,不下于秦桧,恐怕宋代的历史,徽、钦二帝蒙尘之辱,又将见之今日了。”云蕾道:“朝中虽有秦桧,亦有岳飞,于阁老的忠心,不减于岳武穆,大哥不必灰心。”张丹枫道:“只可惜他没有兵权。呀,我恨不得插翅飞到北京,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