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爱恨难明 惊传绿林箭恩仇莫辨 愁展紫罗衣(第6/8页)
潮音和尚冷冷一笑,大声说道:“若是澹台灭明,那倒毫不足怪,这人却是与我情如手足的同门兄弟谢天华!”云蕾惊道:“是三师伯?”潮音道:“不错,是谢天华!这才把我气得死去活来。我喝问他道:‘十年之约,你忘记了吗?你是复仇还是事仇?’他瞪我一眼,刷、刷、刷,一连三剑,将我逼出屋外,紧紧跟踪追出。在同门之中,他的武功最强,我明知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这时恨极气极,反转身来,便要和他拼命!
“可怪他在屋内那样狠心,在屋外却并不动手,避我数招,却忽地低声说道:‘你知道张宗周是什么人?’我怒极骂道:‘凭你如何说法,总不能把张贼说成好人!’劈面又是一刀,轻身夜行,不便携带禅杖,我带的乃是短刀,使来甚不趁手,哪能斫得他着?只斫了两刀,猛听得他低说了声:‘好糊涂的师兄!’忽地欺身直进,一伸手就点了我的软麻穴,将我背了起来。这时相府内已是人声鼎沸,守夜的武士都已惊起,他背着我窜高纵低,转弯绕角,转瞬之间,便到了园中一个静僻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精致的马厩,他从马厩中牵出一匹白马,解开我的穴道,低声说道:‘多年兄弟,难道你还不知我的为人?快走,快走!’我不肯上马,对他说道:‘你若不与我说个明白,我决不走!’他面色一变,忽然厉声说道:‘你若不走。休怪我手下无情,不但要走出相府,我限你三日之内,离开蒙古,否则取你性命!’我大怒挥刀再斩,刀却给他抢去折断,一下子将我抛上马背,喝道:‘你真的不想要命了么?’我绝料想不到他如此反面无情,自思:他既如此弃信背义,我白送了性命,有谁知道他是本门叛徒?不如权且避开,以后再找他算账。那匹白马神骏非凡,不听人骑,幸而我还有点功夫,强力将它制服,骑马冲出相府,背后数十百骑,纷纷追来,声势汹汹,只听得那些人都在喝骂:‘好大胆的贼人,居然敢偷了丞相的宝马!’哈,原来这白马竟然是张贼的坐骑,怪不得如此神骏,它被我制服之后,放开四蹄疾跑,真如追云逐电一般,不消多久,便把那些人都撇在后面,再也追赶不上。那一晚我虽被气得死去活来,却也意外地得了一匹宝马。”那匹白马就系在厅中,似乎知道潮音和尚说它,又嘶了一声。云蕾细看,这匹白马和张丹枫那匹“照夜狮子马”甚是相像,只是颈上多了一撮黄色的鬃毛,想来都是同一马种。
潮音和尚道:“蕾儿,你在出神想些什么?”云蕾道:“三师伯若是甘心事仇,又焉肯将张宗周的宝马也送了给你?”潮音道:“所以我是十分不解呀!若非这匹宝马,我也逃不出蒙古。”云蕾摇头道:“此事实是费人疑猜!那张宗周是什么人?难道——”潮音“啪”的一掌,又将玉几打掉一角,怒道:“那张宗周是奸贼世家,历代在瓦剌为官,助瓦剌整军经武,图谋吞并中华,这样一个天下皆知的大奸贼,你说他还能是好人吗?”云蕾想起爷爷被他折磨,在冰天雪地里牧马二十年之事,心痛如割,颤声说道:“他是万恶不赦的奸人,是我家的大仇人!但,你看他是不是另有来历?”潮音眼珠一转,忽然似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从袋中掏出一团纸团,展开说道:“那晚我行刺张贼,一击不中,被天华一掌将我推开,恰巧仆倒在张贼的书案上,我随手一抓,拾起了这团纸团,就是那晚张贼所写的。我想那奸贼深夜不眠,所写的可能是什么机密文书,就把它带回来了。可恨他写得那么潦草,我斗大的字虽还认得几个,就认不出这龟儿子写的是什么东西。你给我看看,每一行都是七个字,不多不少,一共只有二十八个字,莫非不是什么文书,是什么诗呀词呀之类的玩意吗?”云蕾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将那张纸接过来,细细一看,沉吟不语。潮音问道:“这龟儿子写的是什么?”云蕾道:“是一首诗。”念道:“谁把苏杭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古愁!”也正是张丹枫展图感慨,曾经对云蕾吟咏过的那首诗。
潮音眉头一皱,道:“那奸贼深夜不眠,写的就是这么样的一首诗吗?什么愁不愁的,长江怎么会愁呢?哼,不通,不通!”云蕾忍不着又是噗嗤一笑,道:“这是宋朝一个名诗人的诗,长江自古以来是南北交战的战场,我看这首诗感慨很深。”潮音尴尬笑道:“那么就算是我这老粗不通,你给我说,他写这首诗是什么意思?”云蕾沉吟半晌,忽道:“这本是宋朝谢处厚写的一首诗,但头一句和尾一句都给张宗周改了一个字。原诗头一句是:‘谁把杭州曲子讴?’给他改成‘苏杭’,末一句本是‘万里愁’,给他改成‘万古愁’,末一句是将‘地域之愁’改为‘时间之愁’,那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不必去理会它。头一句本来只是说杭州的,他却硬添上一个苏州,这可是为什么呢?嗯,宗周,宗周,宗周……”潮音奇道:“你尽念这汉奸的名字做什么?”云蕾忽道:“你说那张宗周的相府,建筑有像江南一带的园林,我没有到过苏州,但亦知苏州的园林最是有名,不知那张贼所经营建筑的,是不是与苏州的园林一个模样?”潮音道:“正是一样,看来张贼特别喜爱苏州。”云蕾想得出了神,又低头念道:“宗周、宗周、宗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