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伤心人 第六章 不胜寂寥的小花(第2/5页)

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

她的一动是一种风姿,千动便是千种风姿,每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心灵和纤痛。

啊。

他多想跨出去,可是这一步就是天涯。

咫尺天涯,欲跨不能。

他觉得他自己不配。

——他只是浪子。

——不止在江湖、在惰场上,他更是个浪子。

这女子却那么纯真,他简直不敢置信,这么美艳的一位女子,艳得那么入骨,偏是在顾盼间眯着那一双美目,却媚得入了骨,在娇嗲中觉得她是你的小女儿,又是你的妻,你可以把她攘着来疼,揽着来宠,搂着来爱护。怎么会清纯如水仙而又艳丽如桃花会同时并现在个女子的容色里呢?他想:啊,莫非那是红白相间的梅花?

他要悬崖勒马。

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的。

他告诉自己。

——他再荒唐、再好色,也不能、亦绝不会去当采花大盗。

他只是好色,兼且风流,但不是淫贼。

他不想破坏自己的规矩,更不想伤害对方的贞洁。

——何况那是个良家妇女。

——而且还是个流浪江湖的苦命女子!

所以第二天他就下定了决心,改到“香河阁”用膳。

一个多月来老是往“万禧楼”跑,忽然不得再见那人间绝色,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大洞似的,难免怏怏然,惆愀不乐。

如此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第一道菜肴未送到嘴里,忽听当啷一声,此处竟也有人唱戏,再听时又是那仿佛在天涯海角而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声音。

方柔激抬目。

——啊,徐小泥!

他只觉胸臆间一阵热血沸腾,几乎没掉下眼泪来。

他年纪也不小的,而且阅历甚广,阅人亦多,还会为了再逢一个女子而激动得潸然泪下,这连他自己也未敢置信。

完了,完了。方柔激心里暗忖:姓方的一世英名,只怕要栽在这女子手上了。

心里虽有一丝清明,但万缕柔情,全系在那女子娇娆的身腰上,他已如痴如醉、欲仙欲死、如生如死、入心人肺。

越是揣想,越是疼出一种感情来,无限黄昏,一番眷恋,方柔激心满意足。

每次锣起了,他就看她上场;锣收了,他就看她下场。他有的是银两,虽然是落难王孙,但他的剑每杀一个仇敌总是够他花上几个月。他便乐不思蜀了。

直至有一天——

她在收拾零碎要下场子的时候,忽回眸,那尖秀秀的下颔,忽然掠过一抹笑意,嫣然,向他。

——那一笑是向着他的。

方柔激竟似那些没有经验过的男子一般。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口腔来。

哎呀。

——她是在向我笑呢!

那天晚上,方柔激终于禁不住也忍不住了。

他决定夜探徐小泥!

真的,他是穿梁越脊,半夜三更地进入徐小泥的闺房,不是怀什么心思,只是去看她。

进一步看她。

好好地看她:她的美姿、睡姿、柔姿……。

若说方柔激这种男人,会没别的邪念,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方柔激却是并没怀着别的目的去,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他为了要以“干净之身”见徐小泥,几乎有十天的时间,绝足青楼,连“馥园”里千娇百媚的晚菊姑娘也不去沾;对他而言,情思寄于徐小泥身上,也是一种他自己最后的一个救赎与超升!

第一晚,方柔激潜进徐小泥的房里去,徐小泥熟睡如婴孩。桌上还有一碗未喝完的冰花莲子百合羹,她的脸是向着桌子恬睡的。

这时候正值初夏,徐小泥只穿着薄薄的纱衣,被子并没有盖好,她的颈肩有一半裸露在外,雪玉似的柔肤,衬着一角猩红的锦兜,方柔激不由得怦然心动。

他就坐在那儿,看了他一整个晚上。

他用尽一切精神意志不让自己“再进一步”,其挣扎过程比跟高手对决了一晚还辛苦。

直到第五更梆响,他才如一抹烟似地离去,带着罕有的满足。

到了第二晚,他又想去看徐小泥。

方柔激在心里苦笑,若是这样落在旁人跟里,着实不知成何体统。

可是他才不管礼俗。

这晚他又到了徐小泥的闺房,时近初更,却蓦然发现徐小泥未睡,正跟那弹琴的汉子在对话。那汉子正揣了一碗雪耳白果茶,劝说徐小泥吃完了好早些休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