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贺冶年(第4/10页)
“也好。”皇帝几乎忍不住要称赞慕徐姿的善解人意。
谐淑仪天生一股听天由命的温柔,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惊喜,起身前导,请皇帝移驾。慕徐姿恭送皇帝到宫门外,回来命人开了抽屉,封了二十两纹银交给椒吉宫首领太监,“赏给乾清宫李及,”她微笑,“记得说声多谢。”
此时夜已经深了,乾清宫内书房的蜡烛也点完了第一遍,辟邪揉了揉眼睛,趁着小顺子添新烛的时候,放下笔走到宫门外透气,寂静中能清楚听见李及在远处角落的阴暗里和椒吉宫太监低声说笑。
“……如此一来,皇上可再不上谊妃宫里去啦。”
“那卫娘娘看来是个安静无欲的天仙,想必好摆弄。”李及笑道,“慕娘娘快养好了身子,再得宠幸时便是我们奴婢的好日子了。”
“李爷说的正在理呢。”那小太监不便久留,嗒嗒的脚步声远去。
“师傅,蜡烛换过了。”小顺子出来请辟邪,“师傅在看什么呢?”他一样抬头看着狭窄的天空,“流星?”
辟邪扑哧一笑,沉默了一会儿道:“小顺子,你可要记得,凡是美丽纯洁的东西,都和这流星一般,不会持久。你为它迷惑依恋的时候,它已经消逝沉沦了。”
“啊?”小顺子挠着脑袋,“什么算是美丽纯洁的东西?”
“春花、秋月……”
小顺子呵呵地笑,“师傅,我都替你觉得难为情。”
“人心。”辟邪转过目光道,“纯良的人心是世上最易腐朽的东西,所以……”
“所以,不可轻信。”小顺子道。
“儒子可教。”
“六爷么?”司礼监提领乾清宫关防的太监听见辟邪的声音,上前道,“姜统领要我传个信来——总督京营戎政贺冶年府里传来消息,贺大人病危。”
贺冶年的病来来回回折腾了小半个月,辟邪因同在京营当差,不但自己去看过一回,又奉皇命探视了多次。因太医说了实话,贺府便早悄悄备下了寿木,家中人等都围在病室附近,等着他交待后事。到了二月十九日,贺冶年却突然精神了起来,张目能言,叫人替他擦了遍脸,支撑着坐起身,还喝了些参汤。
他第一句话,却是问伺候在床边的贺天庆,“朝廷里……有谁在么?”
“姜放在。这些日子每天都来。”
“难为他了。”贺冶年吃力地道,“请进来,我有话说。”
贺天庆微作犹豫,才出去相请。姜放大步流星迈进屋来,一望之下道:“总督大人看起来是大安了。”
贺冶年摇头笑道:“回光返照罢了。”
姜放坐在他身边道:“贺兄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
“姜兄,”贺冶年见众人都退出了,才道,“你我同年从军,共击匈奴,算不算有些同袍之谊?”
“当然。”
“你我一同选作大内侍卫,相互扶持,也有联手退敌的时候,算不算有些同僚的情分?”
“有。”
“既然如此,你告诉我,我领兵尽责二十余载,所向披糜,今日里,只求战死沙场却不得,反而手中无兵无将,无剑无枪;上,主公猜忌;下,旧部离散,是为何故?”
他娓娓道来,不见有半分怨恨质问,令姜放迟疑不定。贺冶年微微一笑,“姜兄,十几年前,你、我再加上刘思亥,也能称得上北军三俊,也曾惺惺相惜,引为知己,是何时开始生分的呢。”
姜放道:“贺兄心里真正的主上,和我侍奉的并非一人,故而渐渐分歧。”
“不错,你我并无私怨,然而朝中激流湍涌,择主犹如择木,我抱错了一根朽木,所以沉沦,怨不得人。”他喘了口气,再度振奋精神,“我贺氏一门,五十年间上将七员,到我这一代,只剩下我们兄弟二人从戎,我眼看是不行了,而我兄弟天庆,却不是个很懂事的人,仗着我的官职,从来都有些不知轻重。姜兄与我同僚二十载,就如他的兄长一般,请姜兄替我照顾管教于他。”
姜放道:“贺兄既然这么说了,我本不应推辞,只是天庆兄弟早已成年,不一定愿意听我的话。”
“你是他的主将,以军令约束他,不会不从。我只求他不要像我这般,卷在朝廷纷争里,但愿他能一心一意地做他的军官,杀敌报国,就算有朝一日为国捐躯,也是死得其所,比我强上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