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谷秘隐(第7/15页)

妇人身子一震,张大了嘴,忽听孩子梦魇似得嘤嘤哭泣,农妇听得心如刀割,又想大放悲声,忽听一个沙哑的嗓音道:“甭哭了,这地,咱卖!”

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农夫分开众人,慢慢踱出,他面皮黧黑,双目无神,走到胖汉案前缓缓道:“易老爷,村南石头坡十亩三分水田,你给多少价钱?”易老爷嘻嘻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农夫道:“二十担谷子?”

“屁!”易老爷啐一口,“两担谷子,多一粒也不成。”

“两担谷子?”农夫的黑脸里透出一股暗红,身子一阵阵发抖:“易老爷,天地良心,十亩水田,遇上好年成,能收一百担、一百担啊。”易老爷露出不耐之色,屈起一根指头,冷冷道:“一担五……”农夫一愣,眼里浊泪乱滚,咬牙道:“姓易的,你……你太丧天良,要遭天谴的……”眼看那胖汉嘴唇要动,只怕他又要减价,无奈忍了气,蘸了印泥,在地契上狠狠一按,放手时,忽觉心力交瘁,哼了一声,瘫软在地。

“好,好。”易老爷抖着那纸契约,哈哈大笑,“就这价钱,十亩地一担五,二十亩地三担,卖地的赶紧卖,再往后,哈,这价钱还得减……”说着纵声狂笑,四面的农夫农妇无不面色惨淡,陆续有人上前,画押卖地。

陆渐再笨十倍,也听出这姓易的富户趁着荒年,要挟众人贱卖田地,不觉怒火中烧,走到桌前。易老爷瞧他眼生,叫道:“小子,要卖地么,先来后到……”陆渐一言不发,抓起桌上契约,双手一分,数十张契约化做片片飞蝶,经风一吹,满天散去。

易老爷又惊又怒,尖声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众仆僮一哄上来,陆渐不愿伤人,施展“天劫驭兵法”,刀枪近身,伸手便抓。众人手心一空,武器就已易手,陆渐随夺随扔,有如儿戏一般。易老爷见势不妙,起身想逃。陆渐抢上一步,轻轻拿住他的心口,喝声“起”,将那胖大身躯高高举起,搁在那锅粥上,冷笑道:“狗东西,下去洗个澡吧!”手腕一转,易老爷身子陡沉,离那沸粥不过寸许。

易老爷魂飞魄散,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忽听“噗”的一声,一股臭气弥漫开来。陆渐抬眼一看,易老爷惊吓过度,屎尿齐流。陆渐只恐秽物流出,坏了一锅好粥,挥手将他掷开,喝道:“滚吧,再若欺压良善,势必叫你好看。”

易老爷浑身筛糠,由仆僮扶着去了。陆渐上前勺一碗粥,吹冷了,送到小孩嘴边,农妇称谢不已。众农夫均是饿得狠了,见状一拥而上,乱哄哄抢那粥喝,为争多少先后,竟然厮打起来。

陆渐瞧得吃惊,欲要出手阻拦,又怕众人经受不起,一转念,双手按腰,显出“唯我独尊之相”,喝道:“全都退开。”法相显露,气势纵横,众人不觉停了打斗,望着陆渐发呆。陆渐扬声说:“大伙儿排队喝粥,小孩妇女在先,老人其次,丁壮男子最后。”众人为他气势所夺,纷纷列队取粥,可惜人多粥少,眼看白粥告罄,闻风赶来的饥民却是越来越多,许多人粒米未进,望着锅里大声号哭。

陆渐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想:“我一身有限,不能周济大众。谷缜若在,可就好了。”想到谷缜,他心头一动:“我糊涂了吗?谷缜不在,不是还有那个么?”他从怀里取出财神指环,握在手心思量:“财神通宝,号令天下。赢万城曾说天下豪商均要受这小小指环的支使。而今形势紧迫,权且一试。”转身询问一个老人:“方圆百里,可有极富的商家。”

老人道:“说到富商,莫过盐商,此去不到百里就是扬州,两淮盐商都在城里。”陆渐道:“最富的盐商是谁?”老人不假思索道:“那还用说,自然是城东的丁大官人了!”

陆渐点了点头,扬声说道:“各位在此等候,我去扬州筹粮。”不待众人回答,迈开大步,来到无人处,方才施展轻功,风飙电迈,五十里路弹指即过。到了扬州,他直入东门,询问路人,找到丁府所在。远远看到朱门巨楹,飞檐蔽天,两丈高墙上挑着百十个彩绸灯笼。门前一字站了几个男女,虽是仆婢,也是个个衣锦著绣,气焰高涨。门前人物进出,车马如流,陆渐见这气派,几疑来到皇宫大内,迟疑时许,举步上前。刚到门首,一个男仆张手拦住他笑道:“阁下有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