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秦淮风流(第10/12页)
陆渐愤然道:“谁在这里开设这么多青楼妓馆?”谷缜笑道:“算起来,这始作俑者却是本朝太祖朱元璋朱大皇帝。他在这秦淮河边开设官娼,本意是想天下的豪商都来这里风流快活,他好大赚特赚,以充国库。却不料,商贾之辈,钱财来之不易,花销起来自也多有顾忌。倒是他手下的文武大臣趋之若骛,夜夜来此,至于花的银子,当然都是国库中的公银。这么一来,无异于朱大皇帝自掏腰包请臣子们荒唐,偷鸡不着蚀把米,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冤大头。
“到了他儿子朱棣,因为是夺取侄儿的江山,故而上台之后,便大肆株除异己,先有‘诛十族’,后有‘瓜蔓抄’,光是男子便杀了两万不止。至于这些男子的妻女姊妹,全都流放到这秦淮河边,削籍为娼,任由天下男子污辱。说起来,这位成祖皇帝,也可谓子承父业,将这秦淮风月发扬光大了。”
谷缜初时笑着,笑容却渐渐变冷。陆渐听得惊心,冲口而出:“这两个皇帝,真……真不是……”谷缜瞧他神色,猜到他的后话,笑道:“真不是东西么?这也不尽然,这两位皇帝,私德固然差劲,若论治国才干,均是一时英主,只不过他们的子孙,倒是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一个比一个荒唐。”
陆渐摇头道:“皇帝尚且如此,更不用说下面的臣子了。”谷缜叹道:“这昏君佞臣倒也罢了,最让我思索不透的,却是这天下逆来顺受、任由昏君佞臣摆布的百姓。唐太宗说,‘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有什么样的水,就有什么样的船,有什么样的百姓,就出什么样的皇帝。这么多年,只见载舟之水,却不见覆舟之浪了。”
陆渐听了,心生怪异之感,如何怪异却又说不出来,忽听谷缜道:“陆渐,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那些事我今生本不想说,但今夜我说出来,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只须记住,这些事,普天下我只告诉你一个。”
陆渐吸了口气,猛一点头,大声道:“好,你说。”谷缜笑笑,叹道:“我五岁时,我亲妈便跟人跑了,如今的妈是继母,至于妹妹,也是过继来的,小我一岁……”陆渐冲口道:“纵然这样,你也不该……”
谷缜摆手道:“你听我说完。”他沉默一阵,徐徐道,“我妈走时,我年纪还小,只知道第二天醒过来,她就不见了。我爹说她跟别的男人跑了,而后天天喝得烂醉。如此过了一年,他又娶了一个女人,那婆娘人很美,心机更深,面子上对我很好,骨子里却很厌恶。她以为我瞧不出她的心思,我虽年纪小,心里却很明白,所以从小我就跟她不和。那女人很会伪装,计谋又多,每次跟她斗气,爹爹都是罚我。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跟那婆娘大闹一场,事后挨了爹的打,气愤不过,就偷偷上了中土的船只,到了江南,想去找我亲妈。可是人海茫茫,我一个小孩儿去哪里找她?身上的钱用光了,渐渐沦落为一个小乞儿,受尽了世人的白眼。”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丝苦笑:“不过,我最倒霉的时候却遇上了一个人。那人见我跟别的乞丐打架,不能力取,也能智胜,便觉得我很聪明,将我带离那群乞儿,让我学做生意。那人相貌平平,却有通天之能,说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他教我如何断事,如何用人,如何转运货物,逐那什一之利。可他本事虽大,身子却不好,过了五年,便退隐幕后养病,将一切生意交给我打理。我从一个小乞儿,一变成为天底下最大的豪商,一时忘了天高地厚,返回东岛,在继母妹子前大肆炫耀。我爹见我有了出息,也不觉另眼相看,决意让我接任东岛之王,可就因为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天大的麻烦……”说到这里,谷缜露出一丝苦笑,声音也低沉了下去:
“那一天是爹的寿辰,我送了他许多珍宝,又喝了许多酒,醉得不省人事。不料醒来之时,发现自己竟在妹子的闺房里,全身赤裸,我那妹子也是一丝不挂,躺在旁边流泪。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空白一片,只想马上逃走。我披上衣服,跳下床来,方要冲出门外,我那继母突然跑了进来,见这情形,尖叫一声,从袖间抽出一口短剑。
“我只当她要杀我,惊得呆了,不料她反手一剑,刺在自己腿上,嘴里大喊救命。当时寿筵还没散去,这一叫,引来了许多人。那婆娘口口声声,硬说我逼奸妹子,被她撞破,又提剑杀她。我爹听了,尽管震怒,却觉那妹子与我并无血缘,若要遮丑,只好将她嫁我,至于弑母,毕竟只伤了她,并未闹出人命。因此一怒之下,取消了我少主的名号,打算重重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