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开柙纵虎(第7/10页)

陆渐一惊,忙道:“这样做可不好。”那人笑道:“有什么不好?又不用杀害他们,只需逼他们交出造铳的秘诀,再放他们回国便是。”说到这里,他忽地住口,喃喃道,“奇怪,奇怪。”陆渐问道:“怎么奇怪了?”

那人道:“你说周祖谟是受天部差遣,到日本采购鸟铳的吗?”陆渐道:“狄希和周大叔交谈时是这么说的。”那人道:“这就奇了怪了,这笔鸟铳买卖破绽百出,沈瘸子何等人物,怎么会下这么一手屎棋?”

陆渐忍不住道:“你们常说那沈瘸子,这人很厉害么?”那人冷笑一声,说道:“他的绰号叫做‘天算’,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你说厉害不厉害?”

陆渐心头咯噔一下,支吾道:“厉害。”那人道:“正因为如此,此事才很奇怪。西城中姓沈的智算第一,以他的心计,怎么会弃上策而取下策,来做这笔鸟铳买卖?就算要做,也当派一个稳妥之辈,又怎能派周祖谟这个蠢货?就算派了这个蠢货,也当学那诸葛孔明,给他几条锦囊妙计,又怎能让他随意胡来?买个鸟铳也买得惊天动地。”

那人说罢,又道奇怪。陆渐叹道:“再聪明的人也会犯糊涂,我认识一个极聪明的人,因为一时大意,双眼都被人弄瞎了。”那人哦了一声,说道:“这话也在理,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或许姓沈的财大气粗,根本就没将这笔生意放在心上。”

陆渐与此人隔壁共语,只觉他心思缜密,谈吐多智,对各方掌故了然于胸,想必是一位久经世事的前辈人物,忍不住问道:“这位前辈,你那边是什么地方?”

“我这边么?”那人笑了两声,“你说你在炼奴室呆过,那里是地牢的第几层?”陆渐道:“第二层。”那人道:“我这里是第九层,狱岛地牢的最底一层。”陆渐失声道:“什么?”那人又问:“你从炼奴室到岛面,走了多久。”陆渐想了想道:“三刻钟吧。”

那人笑道:“我从岛面来到这里,弯弯曲曲,上上下下,走了足足三个时辰。所以说,我每天只能吃一顿饭,因为那送饭的一来一去要六个时辰,一天的工夫就算过去了。那帮小幺儿嫌麻烦,有时一次送几天的饭菜,哈,这么一来,就能偷上好几天的懒了。”

陆渐吃惊道:“饭菜岂不坏了?”那人轻笑道:“坏了的饭菜算什么?若要活命,蛤蟆蛆虫也得吃。唔,二层还有灯火吧?”陆渐道:“有的。”那人沉默许久,叹气道:“第七层便无灯火了,我真想瞧瞧光是什么样子,哪怕一眼便好。”

陆渐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酸,涩声道:“前辈,你在这儿多久了?”那人道:“按送饭次数来算,共有四百一十三次,且算四百一十三天。但若算上小幺儿们偷懒的工夫,再加一倍,哈,已有八百多天了。”

陆渐吃惊道:“你在这里呆了两年半?”那人道:“怎么不是?”陆渐怔忡半晌,叹道:“想必他们抓你来,也是为了将你练成劫奴吧?”

那人道:“若被炼成劫奴,我也谢天谢地了。”陆渐惊讶无比,大声道:“成为劫奴,是天底下最为不幸的事,你怎么还能谢天谢地呢?”

“你别激愤,且听我说。”那人顿了顿,“被练成劫奴,有三大好处。第一,若为劫奴,必有劫主,既有劫主,也就有人陪我说话解闷;第二,只需有人跟我搭话,我就有了说服他的机会,若能说服他,我便能脱困;第三,若有劫力在身,不仅身负异能,能转化为内外之力,那么我脱困之时,又多了几分胜算。”

陆渐听得目定口呆,半晌方道:“这两年半的时间,没有人跟你说话吗?”

“鬼都没有一个。”那人冷哼一声,“那些人并非不愿跟我说话,而是不敢,只怕被我言语蛊惑,放我出去,是故当初便有严令,与我搭话者割舌穿耳。来送饭的人都是一次两个,互相监督,还用棉花塞了耳朵。

那人顿了顿,叹道:“所以啊,我起初来到此间,半点声息也无,几乎发了疯。后来不知怎的,忽又冷静下来。我害怕日子久了不会说话,便自己和自己说话。”

陆渐奇道:“自己怎能跟自己说话?”

“怎么不能?”那人笑道,“我每天一醒,就叫自己的名字,或者编了故事讲给自己听,要么想一些艰深问题,自问自答。哈哈,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