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朱公子运银回故里 假叫化乞食探英雄(第5/7页)

朱镇岳竭力挽留住,说道:“此刻不到初更时候,还早得很,何妨坐一会,兄弟还有话奉问。”叫化又坐下来,说道: “时候虽说尚早,不过我来的时候,曾和派我来的人约定,在二更以前,回报探看的情形,他等我回报了再来。若过了二更不见我回去,便认作我的形迹已被公子看破,本领敌不过公子,死在公了手里了,他就前来替我报仇雪恨。那么,和公子相见的时候,他既存着报仇的心,动起手来,就不免要毒辣些,依我的愚见,为公子着想,还是早放我回去的好。免得仇人见面,以性命相扑。设有差错,公子固是后悔不及,就是我也对不起公子这番款待我的盛意。”

朱镇岳听完这番话,不觉怒形于色,勉强按纳住火性的样子说道:“足下这话,虽是一番好意,为兄弟着想。但是未免太把兄弟看的不成材了,兄弟也不敢领情。俗语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不存报仇的心,兄弟也未必敌得他过。他便存着报仇的心,兄弟也未必就怕了他。足下既这们说,兄弟本来不必执意挽留的,至此也不能不把足下留在这里了,倒要看他报仇的本领怎样。足下万不可去回报,只在这里多饮几杯。”叫化当说完那些话之后,很留意看朱镇岳的神气,见朱镇岳发怒,倒笑容可掬的举着大指头向朱镇岳道:“只就这点气概上看来,已是一个好汉了。我遵命在此坐地便是。”

朱镇岳忽然问道:“足下不要见怪,等歇那人前来报仇,兄弟免不了和他动手,那时足下怎么样呢?”叫化笑道:“我只坐在这里,动也不动。公子盖世的豪杰,固用不着我帮助。那人若是要我帮助的,也不至来会公子了。我作壁上观,谁胜谁负,我都不出来顾问。”朱镇岳点头道;“这就是了。大丈夫言出如箭。兄弟有所布置,足下也请不必顾问。”叫化连连应好。朱镇岳遂将众船户水手都叫到跟前说道:“你们把大锣大鼓,准备在船桅底下,半夜时分,若觉得船身摆簸得厉害,仿佛遇着大风浪似的当儿,就大家将锣鼓擂打起来。手里一面擂打,口里一面吆喝,不妨闹得凶狠。船身不平定,不可停止。”众人齐声答应了。各自退出舱外准备,也没人敢问是甚么用意。朱镇岳吩咐了船户去后,仍旧和叫化开怀畅饮,只不谈叫化及白鱼矶所遇那人的身世,知道叫化是决不肯说的。

二人饮到天交二鼓,朱镇岳从箱里取出一副软甲来,披在身上。全身扎束停当了,向叫化笑道:“请清坐一会,就来奉陪。”叫化忙起身斟了杯酒奉上道:“预祝公子制胜克敌,请饮这杯。”朱镇岳接过来放下道:“但愿能托足下的鸿福,等回来再饮不迟。”

朱镇岳跨出舱门,心想白鱼矶那汉子,来时先抢船桅,他朋友或者也是如此。我何不先在桅颠①上等候他来?遂耸身上了桅颠。这时隔白鱼矶遇那汉子才得几日,夜间的月色,仍甚分明。朱镇岳在桅颠上约等了一个更次,猛见雪白的沙洲上,一条黑影比箭还快的向桅颠上射来。朱镇岳不等他近身,即高声喝了句:“来得好!” 那黑影似乎吃了一惊的样子,闪折了一下,就到了朱镇岳立脚的下面。白光一道,已向朱镇岳双脚刺来。朱镇岳自不敢放松,也发出剑光来对杀。于是二人翻上覆下,都不肯离开桅杆,只绕桅身狠斗。

朱镇岳借着月色看来人的像貌,生得甚是凶恶,满头乱发蓬松,散披在肩背上,满脸络腮胡须,有二寸多长,张开和竹萸一样。年龄老少虽看不出,然就这种像貌看起来,至少也应有四五十岁。身材却不甚魁伟,举动矫捷到了极处,本领远在白鱼矶那汉子之上。朱镇岳和这人斗了十几次翻覆,因觉得这人的剑法,又和自己的一般无二,心里委实有些放不下。

一面招架着,一面喝问道:“来的不是毕门弟子吗?何不通出姓名再斗。”这人只当没听见,剑法更来得凶毒。朱镇岳大怒,暗骂这东西好生无礼,也使出平生本领来抵敌。

二人斗到这分际,桅底下锣鼓,突然大响起来,兼着吆喝的声音,震天动地。这人仿佛露出些惊慌的样子,忽然改变剑法,朝朱镇岳下部袭来。朱镇岳认得这一下剑法,是毕派中最厉害的看家本领,只不容易施展得出来,若施展出来了,他派的人,无论有多大的本领,纵然不送性命,至少也得被斩断一条腿。惟有毕派中练过这手工夫的,能避免得了。然不是本领比施展的高强得多的,仍得受点儿轻微的伤。朱镇岳的本领,恰好与这人不相伯仲。一见这看家的剑法施展出来,不禁暗叫了声:“不好!”凭空往上一跃,超过桅颠一丈多高,觉得那剑在右脚后跟上,略沾了一下。也就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一剑刺到这人脸上,只听得喳的一声,这人一抹头便向岸上逃去。朱镇岳也不追赶,跃下桅来,船身一平定,锣鼓吆喝之声,立时寂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