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剑光寒(第6/10页)

可是在这些热血沸腾的好汉们眼中看来,这两条朦胧模糊的人影,却远比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形象都要鲜明强烈伟大得多。

因为他们争的并不是生死荣辱、成败胜负。

他们将世人们不能舍弃的生死荣辱都置之度外,他们只不过是在做一件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因为这是他们做人的原则。

头可断、血可流,富贵荣华可以弃如敝屣,这一点原则却绝不可弃。

——他们这么样做,是不是会有人认为他们太愚蠢?

——如果有人认为他们太愚蠢,那种人是种什么样的人?

06

朱猛肃立,与司马超群肃然对立,生死已决定于一瞬间。

奇怪的是,排斥激荡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那一股气并不是仇恨,而是一股血气。

朱猛忽然问:“近十年来,你战无不胜,从未遇过对手,你克敌时用的是不是一口千锤大铁剑?”

“是。”

“你的剑呢?”

“剑不在,可是我的人在。”司马超群说,“你要战的并不是我的剑,而是我的人,所以只要我的人在,就已足够。”

“你要来跟我拼生死决胜负,为什么不带你的剑来?”

“因为我赤手也一样可以搏杀狮虎。”

朱猛慢慢地把他的板带系在腰上,也只剩下一双空拳赤手。

“我朱猛一生纵横江湖,快意恩仇,无信无义、无廉无耻的小人已不知有多少被我刺杀于刀下。”他说,“我杀人时用的通常都是一柄大扫刀。”

“你的刀呢?”

“刀在。”朱猛说,“我的刀在。”

他伸出手,就有人把他那柄能在千军万马中取敌帅首级的大扫刀送了来。

“好刀。”司马超群大声说,“这才是杀人的刀。”

“这的确是把杀人的好刀。”朱猛轻抚刀锋,“只不过这把刀杀的一向都是小人,不是英雄。”

刀在他的手里。

他左手握刀柄,右手拗刀锋,“嘣”的一声响,一柄刀仍在他手里,却已被拗成两截。

断刀化为飞虹,飞入更深更浓更暗更远的暮色中,飞不见了。

朱猛的声音虽然更嘶哑,几乎已不能成声,可是豪气仍在:“司马超群可以用一双赤手搏杀狮虎,我朱猛又何尝不能?”

他紧握双拳,他的拳如铁,司马超群的一双铁拳也利如刀锋。

“你远来,你是客。”司马说,“我不让你,可是你应先出手。”

“好!”

听到朱猛说出这一个“好”字,蛮牛就知道自己快要完了。

07

“蛮牛”是个人,是条好汉。

但是他有的时候长得就像是条牛一样,牛一样的脾气,牛一样的倔强,比野牛还野,比蛮牛还蛮,一身铜筋铁骨,简直就像是条铁牛。

可惜这条铁牛的心,却像是瓷器做的,碰都碰不得,一碰就碎了。

所以他一直都坐得最远。

别人都站着,他坐着,因为他怕自己受不了。

有很多事他都受不了。

他最受不了那种出卖朋友的小人,碰到那种人,他随时都可以用他唯一的一条命去拼一拼。

他也受不了那种对朋友太够义气的人,因为碰到这种人,他也随时都会把自己唯一的一条命拿去卖给他。毫无条件地卖出去,绝不后悔。

所以他一听见朱猛说“好”,一看见朱猛一拳击出,他就知道自己快要完了。就好像钉鞋看见朱猛已经站到小高身旁的情况一样。除了死之外,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他只希望能够在临死之前看到朱猛击倒司马超群,只希望在临死之前还能跟随着朱猛,到大镖局去跟卓东来拼一拼。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老天爷就是待他不薄了,他自己也已死而无怨。

千古艰难唯一死,他现在已经准备死了,这一点要求应该不算过分。

可惜老天爷偏偏不肯答应他。

就在他看到朱猛仿佛又回复了往日的雄风,挥动铁拳,招招抢攻时,忽然有一条黑色的绞索轻轻柔柔地从后面飞来,套住了他的咽喉。

蛮牛想挣扎反抗呼喊时,已经太迟了。

绞索已经收紧,嵌入了他的喉结,他只觉得全身的力量忽然消失,全身的肌肉忽然松弛,所有的排泄物忽然同时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