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 第十一章 高峰访圣手(第8/11页)

管宁、凌影都深深知道,当一个深爱着的人,一去不回的时候,该是人生中多么悲惨之事。然而这种悲切的心情,却是第三者无从加以慰藉的。

管宁黯然望着绝望夫人,双手不自觉地紧握着凌影的柔荑,心中激动地叫道:“我们再也不要分离了。”

凌影任由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仿佛已从他的目光中,听出他心中的呼声……这心声的交流,正是人间最宝贵的情操,管、凌二人默默地享受着,任时光流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绝望夫人沈三娘长长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凌影,一字一字地缓缓道:“该……走……了!”

这短短的三个字,令人听来,却似已耗尽了她一生的精力,每一字都包含着那么多的悲痛和绝望,她一生常常令人绝望,自己却也有绝望的时候。

管宁、凌影黯然对望一眼,齐地长叹一声,凌影道:“该走了。”

管宁沉重地长叹一声,垂下目光,道:“该走了。”

这三声“该走了”一声比一声短促,但也一声比一声高朗。管宁缓步走出门外,一阵风吹过,他心中突有说不出的寒冷,于是他回首望向凌影,因为此时此刻,除了凌影的目光以外,他便再也找不出一丝暖意。

冬残春至,薄暮的春风里,仍有料峭的寒意,西山日薄,一阵夹着初生紫丁花香的微风,吹入窗棂旁一个凝神静坐的素衣美妇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目光中的幽怨之意。

融化的雪水,沿着后园中碎石路旁一条沟渠,流入假山畔的荷池,直到夕阳全落,夜色渐浓……她却仍然动也不动地凝坐在窗棂边。浓重的夜色,已将大地完全掩没,但是她,她却仍未有点燃她身畔铜台的蜡烛之意。

后园西角的一道雕花月门,轻轻推开一线,一道灯光映入,两个紫衣垂髫的少女,一人手持纱灯,一人手捧食盒,踏着细碎的脚步,悄悄走入园中,她们身后却又跟着一双丰神俊朗的少年男女,夜色之中,他们的面容,也都像那素衣美妇一样,幽怨而沉重。

她的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上,终于,她低语着道:“园子里没有灯光,沈三娘难道睡了么?”

她身畔的少年长叹一声,道:“只怕不会吧!”

她柳眉微皱,道:“我但愿她能睡一会,这些天来,她已憔悴得太多了。”

于是,又是两声叹息,随着微风,在这幽静的后院中丝丝飘送出去。

叹息之声,是那么轻微,但那凝坐窗畔的素衣少妇,秋波一转,却已发觉,轻轻说道:“影妹,是你们进来了么?”

正依偎在这少年身畔的少女,已加快了脚步,走进这后园南角的三间敞轩里,口中答道:“三娘,是我。”

那一双垂髫小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食盒,点燃了桌上的素烛。于是,这昏黄的灯光,便使得这素衣美妇的面容,更加绝艳,也使得凝聚在她眉峰秋波中的幽怨悲哀,更加浓重。

那少年在门外轻咳一声,素衣美妇道:“小管,你也进来吧。”

她身形却仍未动,生像是太多的悲哀已将她的肉体与灵魂一齐压住。

打开食盒,取出了六碟清淡而美味的佳肴,取出了三副精致而淡雅的杯盏,用一条淡青罗帕束住满头如云秀发的少女轻轻道:“三娘,我和小管来陪你吃点东西,好么?”

素衣少妇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一丝幽怨而哀痛的笑容。这笑容并非是表示她的喜悦,而仅是表示她的感激。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低语着道:“你们……你们真的对我太好了。”

于是她转回身,目光一转,轻轻又道:“影妹,你也瘦了。”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其中却不知含蕴着多少情感与关切,这种情感与关切却是这少女生平所未享受。

她明亮而清澈的眼波一眨,勉强忍住目中的泪珠,强笑道:“三娘,你要是不吃些东西,我也不吃,你……你忍心叫我更瘦么?”

素衣少妇樱唇启动,却未说出一个字来,只有两行泪珠,夺眶而出。

那少年一直垂手而立,呆呆地望着她们,他本十分飘逸潇洒的神态,此刻亦因一些痕迹犹新的往事,而加了几分坚毅。

房中一阵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