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 第五章 恩情难了(第8/19页)

管宁心中一寒:“绿色衣裳!”

只听杜宇一口气接道:“爹爹一见了这两人,摸在我头上的手抖得像是更厉害了,但仍然厉声道,‘翠袖夫人,来此何干?’那年纪很小的女子冷冷一笑,从怀里拿了个黑黑的铁弹出来,砰地抛在地上,一面冷冷地说道,‘我叫凌影!’爹爹见了铁弹,听了这名字,突然一言不发将我举了起来,往外面一抛,我又惊又怕,大叫了起来,身不自主地被爹爹抛到墙外。”

管宁忍不住惊呀一声,杜宇又道:“爹爹这一抛之力,拿捏得极有分寸,再加上我也练过些武功,是以这一跤跌得根本不重,我立刻爬了起来,哪知道又是咚的一声,囊儿也被抛了出来,被抛在地上,那时他年纪极小,只学了些基本的功夫,这一跤却跌得不轻,马上就放声大哭起来,而院子里却已响起爹爹妈妈的叱呵声和那女子的冷笑声。我想跳进墙去,但囊儿怕得很厉害,我那时心里乱得不知怎么才好,想了想,就先扶起囊儿叫他不要哭,然后就拉着他一齐跳进院子里。”

此刻她说话的语声仍极缓慢,但却没有停顿,一口气说到这里,管宁只道她还要接着说下去,哪知她一顿,隔了许久,却又失声哭了起来。

然而,她纵然不说,管宁却已知道她还没有说完的故事。

一时之间,他木然而立,只觉自己全身都已麻木,再也动弹不得,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夜色已临——这豪富之家的四周,都亮起了灯火,只有这个角落,却仍然是阴暗,而那白杨木制的灵牌,在这阴暗的光线中,却更为触目。

这触目的灵牌,在管宁眼中,像是一个穿着白袍的鬼魅精灵似的,不停地晃动,不断地扩大,纵然他闭起眼睛,它却仍然在他眼前。

而杜宇的哭泣之声,生像是变成了囊儿垂死的低诉——此刻他也了解囊儿垂死前还未说完的话,他知道囊儿要说的是,要自己为他爹爹复仇,不禁迷茫地低喟道:“他为我死了……我又怎能拒绝他临死前的请求呢?何况……何况我已立誓答应了他。”

但是,这仇人,却是曾经给了他无数温情、无限关怀、无比体贴的人,若是老天一定叫他们之间的一人去死,他一定毫不考虑会选择自己,而此刻,为着道义、为着恩情、为着世间一切道德的规范,他都该去杀死她吗?他!他该怎么办呢?

他望着地上的长剑,又一次陷入无限的痛苦之中,杜宇缓缓地抬起头来,任凭自己的泪珠,沿着面颊流下,抽泣着道:“我不说,你也会知道,就在那短短的一刻之中,她们已杀死了我爹爹和妈妈,自此,我虽然没有再见过她们一面,可是她们的面容,我却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最后的一句话,虽只短短数字,然而在她口中说来,却生像是有十年那么长久,等到她将这句话再重复一遍的时候,管宁只觉身上每分每寸的肌肤,都为之冻结住了,几乎无法再动弹一下。

他垂下头,再抬起来,黑暗中的人影,仍然静静地坐在床侧,就生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一样。

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两人面面相对,虽然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却听到对方的呼吸、心跳之声,只因此刻在斗室之中,正是静寂如死。

但是——房门外突地滑进一条人影,有如幽灵一般的漫无声息,脚步在门侧一顿,突又掠起如风,倏然滑向管宁身侧,手掌微拂,纤纤指尖在管宁腰畔“期门”穴上轻轻一扫,掌势回处,却托在管宁肋下,身形毫不停留,竟托着管宁掠向墙边,轻轻放在一张靠墙的椅上。

这一切事的发生,确是眨眼间事,管宁只觉眼前人影一现,腰畔一麻,便已坐到椅上,等到他想惊呼反抗的时候,他已发觉自己不但真的无法再动弹一下,而且甚至连出声都不能够了。

杜宇一惊之下,长身而起,脱口惊呼道:“你是谁?”

暗中的人影冷冷一笑,缓缓道:“你连我是谁都认不出了吗?你不是说我的面容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