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排场十足的张好儿(第4/5页)

张好儿走起路来也很特别,就好像生怕踩死蚂蚁似的,足足走了两三盏茶工夫,才从门口走到掌柜的为她摆好的座位前。

等她坐下时,每个人都忍不住长长吐出口气,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因为她扭得那么厉害,叫人忍不住为她提心吊胆,生怕她还没有走到时腰已扭断,骨头就已扭散。

张好儿的眼睛却好像是长在头顶上的,根本没有向这些人瞧过一眼。

她刚坐下,四热荤就端上了桌子。

这桌酒席原来只有她一个人吃。

可是她只不过用筷子将菜拨了拨,就又将筷子放下,就好像发现菜里面有只绿头苍蝇似的。

每样菜都原封不动地端下去,好像每样菜里面都有只苍蝇。

到最后她只吃了一小碗稀饭,几根酱菜。

酱菜还是她自己带来的。

“既然不吃,为什么要叫这么大一桌菜呢?”

“我们姑娘叫菜只不过是叫来看看的。”

这就是派头。

男人们简直快疯了。

女人喜欢有派头的男人,男人又何尝不喜欢有派头的女人?

“能跟派头这么大的女人好一好,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了。”

牛大爷只觉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跨大步走了过去,用最有豪气的姿势抱了抱拳,笑着道:“可是张姑娘?”

张好儿连眼皮都没有抬,淡淡道:“我是姓张。”

牛大爷道:“我姓牛。”

张好儿道:“原来是牛大爷,请坐。”

她说话也像是假的──就像是在唱歌。

牛大爷的三魂六魄已全都飞得干干净净,正想坐下去。

张好儿忽又道:“牛大爷,你认得我吗?”

牛大爷怔了怔,笑道:“今日才有缘相见,总算还不迟。”

张好儿道:“这么样说来,你并不认得我。”

牛大爷只好点点头。

张好儿道:“我好像也不认得你。”

牛大爷只好又点点头。

张好儿道:“你既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你怎么能坐下来呢?”

牛大爷的脸已发红,勉强笑道:“是你自己叫我坐下来的。”

张好儿淡淡道:“那只不过是句客套话而已,何况……”

她忽然笑了笑,道:“我若叫牛大爷跪下来,牛大爷也会跪下来吗?”

牛大爷的脸已红得像茄子,脾气却偏偏发不出来。

派头这么大的女人居然对你笑了笑,你怎么还能发脾气?

看那牛大爷像是条牛般怔在那里,欧阳美的眼睛已亮了,把手里的折扇摇了摇,人也跟着摇了摇,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全身的骨头好像已变得没有四两重。

牛大爷瞪着他,要看看他说什么。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掏出一大锭黄澄澄的金子,摆在桌上。

欧阳美活了五六十年,总算不是白活的。

他已懂得在这种女人面前,根本就不必说话。

他已懂得用金子来说话。

金子有时也能说话的,而且比世上所有的花言巧语都更能打动女人的心,尤其在这种女人面前,也只有金子说的话她才听得进。

他用手指在金子上轻轻弹了弹,张好儿的眼波果然瞟了过来。

欧阳美笑了,对自己的选择很得意。

他选的果然是最正确的一种法子。

谁知张好儿只瞧了一眼,就又昂起了头。

欧阳美道:“这锭金子说的话,张姑娘难道没有听见么?”

张好儿道:“它在说什么?”

欧阳美摇着折扇,笑道:“它在说,只要张姑娘点点头,它就是张姑娘的了。”

张好儿眨眨眼,道:“它真的在说话?我怎么没听见呢?”

欧阳美怔了怔,又笑道:“也许它说话的声音还嫌太轻了些。”

世上若还有比一锭金子说的话声音更大的,那就是两锭金子。

欧阳美又掏出锭金子放在桌上,用手指弹了弹,笑道:“现在张姑娘总该听见了吧?”

张好儿道:“没有。”

欧阳美的眉也皱了起来,咬咬牙,又掏出了两锭金子。

金子既然已掏了出来,就不如索性表现得大方些了。

欧阳美的确笑得大方得很,悠然道:“现在张姑娘想必已听见了吧?”

张好儿道:“没有。”

她回答得简单而干脆。

欧阳美的表情就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失声道:“还没有听见,四锭金子说的话连聋子都该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