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仇旧恨(第4/12页)

这点他现在也终于明白。

傅红雪道:“现在你已肯说出那个人是谁?”

王大洪突又长叹,道:“就算我说出来,也没有用的。”

傅红雪道:“为什么?”

王大洪道:“因为你绝不会相信。”

傅红雪道:“我相信。”

王大洪迟疑着,道:“我能不能相信你呢?你真的肯放我走。”

傅红雪道:“我已说过一次。”

有些人说的话,一次就已足够。

王大洪终于松了口气,道:“那个人本是你的朋友,你的行踪,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傅红雪突然握紧着双拳,似已隐隐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他没有朋友。

在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勉强算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已能感觉到一种被朋友出卖的愤怒和痛苦。

但他却还是不愿相信,不忍相信,所以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这个人姓什么?”

王大洪道:“他姓……”

突然间,刀光一闪。

只一闪,比电光还快的一闪,然后所有的声音都突然停顿。

“他姓……”

王大洪永远也不能说出这个人姓什么了,他也已用不着再说。

这柄短刀已说明了一切。

——刀光一闪,一柄短刀插上了李马虎的手腕。

——刀光一闪,一柄短刀杀了那无辜的孩子。

现在刀光又一闪,封住了王大洪的口。

三柄同样的刀,同样的速度,同样可怕。

三柄刀当然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王大洪眼睛凸出,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他的咽喉气管被一刀割断,他死得很快。

可是他死不瞑目。

他死也不相信这个人会杀他。

傅红雪也不信。

他不愿相信,不忍相信,但现在却已不能不信。

——看不见的刀,才是最可怕的刀。

——能令人看不出他真正面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傅红雪忽然发觉,叶开这个人远比那闪电般的飞刀还可怕。

刀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但窗外却没有人。

夜,秋夜。

夜已很深,秋也已很深。

暴雨初歇,地上的积水里,也有点点星光。

傅红雪抱着翠浓,从积水上踩过去,踩碎了这点点星光。他的心也仿佛被践踏着,也已碎了。

风很轻,轻得就像是翠浓的呼吸。

可是翠浓的呼吸久已停顿,温暖柔软的胴体也已冰冷僵硬。那无限的相思,无限的柔情,如今都已化作一摊碧血。

傅红雪却将她抱得更紧,仿佛生怕她又从他怀抱中溜走。

但这次她绝不会再走了。她已完全属于他,永远属于他。

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过了清溪上的小桥,就是山坡。

他不停地向前走,踏过积水,跨过小桥,走上山坡,一直走向山最高处。

星已疏了,曙色已渐渐降临大地。

他走到山巅,在初升的阳光中跪下,轻轻地放下了她。

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得她死灰色的脸看来仿佛忽然有了种圣洁的光辉。

无论她生前做过什么事都无妨,她的死,已为她洗清了她灵魂中所有的污垢。

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为别人牺牲自己更神圣?更伟大?

他跪在山巅,将她埋葬在阳光下。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从东方升起的第一线阳光,都将照在她的坟墓上。

阳光是永恒的,就像是爱情一样。

爱情有黯淡时,阳光也一样。

太阳升起又落下。

傅红雪下山时,已是第二个晚上。

大病初愈后,再加上这种几乎没有人能忍受的打击,他整个人剩下的还有什么?

除了悲伤、哀痛、愤怒、仇恨外,他还有什么?

还有恐惧。

一种对寂寞的恐惧。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他是永远再也见不着她,那像永恒的孤独和寂寞,要如何才能解脱?

这种恐惧才是真正没有人能忍受的。

既不能忍受,又无法解脱,就只有逃避,哪怕只能逃避片刻也好。

山下的小镇上,还有酒。

酒是苦的也好,是酸的也好,他只想大醉一场,虽然他明知酒醒后的痛苦更深。

醉,的确不能解决任何事,也许会有人笑他愚蠢。

只有真正寂寞过、痛苦过的人,才能了解他这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