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今夕何夕(第6/7页)

霍展白定定看着他,忽然有一股热流冲上了心头,那一瞬间什么正邪,什么武林都统统抛到了脑后。他将墨魂剑扔到了地上,劈手夺过酒壶注满了自己面前酒杯,扬起头来——

“来!”

他在大笑中喝下酒去,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似要烧穿他的心肺。

是,她说过,独饮伤身——原来,这坛醇酒,竟是用来浇两人之愁的。

于是,就这样静默对饮着,你一觞,我一盏,没有言语,没有计较,甚至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鼎剑阁新任的阁主和大光明宫的年轻教王就这样对坐着,默然地将那一坛她留给他们的最后纪念,一分分的饮尽。

渐渐地,他们终于都彻底的醉了。大醉里,依稀听到窗外有遥远的笛声,合着笛声,酒醉的人拍案大笑起来,对着虚空举起了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然后,那最后一杯酒被浇在了地面上,随即渗入了泥土泯灭无痕。

瞳醉眼朦胧的看着那人且歌且笑,模糊的明白了对方是在赴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

醉笑陪君三万场,猛悟今夕何夕。

他忽然笑了起来:今夕何夕?

大醉和大笑之后,他却清楚地知道今夕已是曲终人散。

“我看得出,姐姐她其实是很喜欢你的。”瞳凝望着他,忽然开口。

霍展白顿住酒杯,看向年轻的教王,忽然发现他此刻的眼睛是幽深的蓝。

“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她一定还会在这里和你喝酒吧?”瞳低头看着杯里的酒。杯子里荡漾着一双眼睛,淡淡的诡异的冰蓝,忧郁如深海。

“这几天,我经常用镜子对自己使用瞳术。”瞳忽然笑起来了,“那样,就能在幻境里看到姐姐了。”

在他最初和她重逢的时候,就被她用镜子将瞳术反击回了自身——没想到在以后的无数日子里,他只能将用她教给他的这个方法,来一次又一次的将她记起。

“……”霍展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冷酷缜密的杀手,在腥风血雨中登上玉座的新教王,此刻忽然间脆弱得如同一个青涩的少年。

然而不等他再说什么,瞳将酒杯掷到他面前:“不说这些。喝酒!”

他们喝得非常尽兴,将一整坛的陈年烈酒全部喝完。后面的记忆已经模糊,他只隐约记得两人絮絮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关于武林,关于天下,关于武学——

“明年元宵,我将迎娶月圣女娑罗。”瞳在大醉之后,说出了那样一句话。

他微微一惊,抬头看那个黑衣的年轻教王。

“我会替她杀掉现任回鹘王,帮她的家族夺回王位。”瞳冷冷地说着。

“哦?”霍展白有些失神,喃喃,“要坐稳那个玉座……很辛苦吧?”

“呵……”瞳握着酒杯,醉醺醺地笑了,“是啊,一定很辛苦——看看前一任教王就知道了。不过……”他忽然斜了一眼霍展白,那一瞬妖瞳里闪过冷酷的光:“你也好不了多少。中原人,心机更多更深——你、你看看妙空就知道了。”

霍展白一惊,露出了苦笑。

多么可笑的事情……新任的鼎剑阁主居然和魔宫的新教王在药师谷把盏密谈,倾心吐胆犹如生死之交!

在酒坛空了之后,他们就这样在长亭里沉沉睡去。

睡去之前,瞳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喃喃:“霍七,我不愿意和你为敌。”

霍展白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来求和的么?”

瞳醉醺醺地伏倒在桌面上,却将一物放推到了他面前:“拿去!”

虽然是在酒醉中,霍展白却依然一惊:圣火令?大光明宫教王的信物!

“我希望那个休战之约不仅仅只有五年,而是……在你我各自都还处于这个位置的时候,都能不再刀兵相见。不打了……真的不打了……你死我活……又何必?”

他不能确信那一刻瞳是不是真的醉了,因为在将那个珍贵的信物推到面前时,那双脆弱的眼里又浮起了坚定冷酷的神色:那是深深的紫,危险而深不见底。

年轻的教王立起手掌:“你,答应么?”

第二日醒来,已然是在暖阁内。

霍展白在日光里醒转,只觉得头痛欲裂。耳畔有乐声细细传来,幽雅而神秘,带着说不出的哀伤。他撑起了身子:“是妙……不,是雅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