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四个故事(第5/15页)

小弦越走越远,却一直不见弹琴人的影子。渐觉四周愈静,再不闻虫啾鸟鸣之声,只有那犹若充注着天地间最毓秀的琴声在耳边婉语不休。

不知走了多久,越走越觉得心中宁和。只觉得什么尘世烦忧、功名利禄均是过眼烟云,挥手即散,一切无须记挂于心。随着琴韵放缓,小弦亦越走越慢,神思恍惚。似听到冬日火炉内火苗的呼呼燃烧;似听到冲破暗夜孤寂的脆脆蛙鸣;似听到裸露于清风明月下的潺潺水声;似听到驰骋金戈铁马间兵刃的叮叮交击;似听到漫卷千里的滚滚风沙……

待小弦清醒过来时,夕阳正在西天浑然欲坠,鸣佩峰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罩在其下,似在一寸寸驱逐那泛彩的余晖。小弦大吃一惊:明明记得出门前不过午后,难不成自己会在这路上昏昏然走了近两个时辰?

一道白色的影子掠过眼中。小弦抬头看去,数步外的一棵花树下,一个白衣女子美丽的侧影端端映在一方艳霞中。暮雾似轻纱般轻轻将她围在其中,朦胧中只见她白衣如缀流苏,更衬得绢裙轻薄、体态盈浓。透过迷蒙雾霭,隐约可见她侧脸绝美的轮廓中充斥着一种宁静与超逸,又有种不容人轻视的庄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香,仿似流溢着一份哀思而不怨忿、奋悦而不狷狂、令人恍然大悟的禅意……小弦揉了揉眼睛,如果这是一幅画,那她一定就是画中的仙子。

“你醒了。”白衣女子淡淡道。她的声音清越而虚渺,恍似近在耳边低语,又似远在天边传音。“清……”小弦才一出口立时哑然收声。虽然这个女子从侧面看起来很像水柔清,但却有种水柔清不能比拟的矜严气质,若水中的客愁,丝萝的幽梦。

白衣女子转过脸来:“清儿哪有我这么老?”

高盘的发髻,柔顺的长发,淡雅的面庞,玲珑的眉宇……或许,她已不再年轻,因为她已没有迫人眼目的艳光、态肆飞扬的笑容。而且,若没如许岁月的打磨,流转年华的冲洗,亦不可能拥有她这份倾盖天下的绝代风华!但小弦仍可以确定:她一点也不老!虽然,他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纪。

“你是谁?”小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华贵气质更甚于绝世容颜的女子,恍若做了一场尚未醒来的绮梦。白衣女子不答,垂头轻轻拨弄着手中一尾裹于青绸间的瑶琴,清吟道:“抱琴倚斜阳,瑶池燕啼湘。这把琴的名字便叫做‘啼湘’。”

小弦望着她手上那把极具古意的瑶琴,渐渐忆起刚才的事:“是你用琴声将我引来的?”白衣女子轻轻点头:“以你的微浅武功,竟然走了五百二十七步后方被我的‘绕梁余韵’所惑。《天命宝典》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小弦一怔,她竟连自己走了多少步都知道?

不知为何,虽然这白衣女子语气漠然,小弦却仍能觉出她对自己的一番诚挚善意。不但没有丝毫的惧怕,反而有种很亲近的感觉,脱口问道:“一般人要走多少步?”白衣女子悠悠道:“昔日华东独行大盗孟通,听我这曲‘绕梁余韵’后在太行山上疾行二千四百三十三步后方才不支倒地……”

小弦本以为白衣女子夸自己走的步数较多,颇有些得意洋洋,闻言大是沮丧。自己就算武功远不及那什么华东大盗,但却比他足足少走了四倍有余,气呼呼地道:“你既然明知我的武功微浅,为什么还要如此调笑于我?”白衣女子正色道:“不然。那孟通内力不凡,起初拼尽全力抵御我的琴音,直走到二千一百一十七步时方踏入我‘啼湘’琴的节奏,由入韵到晕迷亦仅有三百一十六步;而你走到第二十二步便合拍而行,却再走了五百零五步方被琴音惑住,其间足足走了四百八十三步之多,如何能让我不吃惊?”

小弦惊得张大眼睛:“你一定从小就精于算术。”白衣女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霎时面容如平地生波,将那份矜严之态一扫而空:“那你可知自己为何不到三十步就应我节奏而行了?”

小弦一想那华东大盗走了二千多步才踏入琴意中,自己确是比人家差得太远,大是气馁,撅起小嘴:“我武功差嘛。”“你不要看不起自己。”白衣女子摇摇头,“若是你知道自己差点把我的琴韵都引到你步伐的节奏中,你又做何感想呢?”“真的?”小弦一跳而起,拍手大笑。他的心情被这白衣女子弄得乍起乍落,时而兴奋时而沮丧,却偏偏没有丝毫不悦,只觉得在她面前可以尽情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怕她笑话,这种感觉确是从来没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