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山·火·海 第四章 生命之激撞(第4/8页)
余下那几个弓兵看见:卫东琉连砍二人时竟然在笑。他们惊惧得丢了刀逃走。
另一边的陈岱秀则很不一样,本就平凡温文的脸全无表情,只是冷静地把剑尖一记接一记送进士兵身体的要害,每一击都精准无比。
陈岱秀心里没多想什么,甚至没把眼前的士兵看作仇敌,唯一想的就只是保护武当。身为武当派前一代精英陈春阳的侄儿,陈岱秀自小就在武当山长大,九岁正式开始学武。就像姚掌门一样,武当是他人生的一切,只不过他的经历没有像姚莲舟那么严酷峻烈,相反显得平凡得多:入门顺理成章,剑法功力沉实,稳坐在「镇龟道」众人中上之列,但也从不是同侪之冠.,经常协助师星昊谋画武当派的组织行事,但这些功劳永远很少被同门看见……
陈岱秀跟同门相比,唯一特殊之处就是喜欢读书,每当「兵鸦道」要出征,他就托出门者带些书回来。但陈岱秀爱看的并非什么文章诗词,而是关于工匠、耕作、天候、算术一类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读着这些没有什么仁义大道理、却在述说着事物运作的书籍,很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年纪渐长,陈岱秀在武当派里很得同门的信赖和尊重——那次往西安营救姚掌门,同行各人都依从他调度就是证明。不过陈岱秀知道,这种「尊重」不同于桂丹雷、江云澜和樊宗等人所散发的魅力,他们是同门师弟们仰望的榜样,陈岱秀知道自己不是。有的时候他也会暗暗羡慕他们几个,但同时陈岱秀知道,像武当派这样的团体必须也有像他这样的人存在。
「天下无敌,称霸武林」。武当派是一辆拼命向着这座大山猛冲的马车,而陈岱秀并不介意担当车底一根人们看不见的轴,保守着马车前进时不会失去平衡而翻倒。
于是他继续挥舞着那冷静的剑。
在他旁边的卫东琉却完全不一样。从前躲在武当山苦练时,他也跟陈岱秀或任何人一样,毫无条件地崇信公孙清与姚莲舟「天下无敌」的理想。但自从第一次随「兵鸦道」出征四川,双剑在青城山上终于饮血后,卫东琉的想法改变了。没有什么事情比透过杀戮来证明自己的强大更令他兴奋。他希望一再品尝的就是这种纯粹的感觉。武当派是否真的「天下无敌」,在他心里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他只想挟带着真正的杀意挥剑。一次又一次透过敌人的死亡和自己的生还来感受存在。除此以外的人生都显得那么淡薄。
故此当姚莲舟决定留在「遇真宫」与神机大军一拼时,卫东琉心底里是何等高兴——不是尊崇掌门的号令,或者坚信武当派的戒条,一是真心以亢奋的情怀迎接这一战。
于是他在兵卒之间扬起一蓬接一蓬的血雨,同时露出无法压抑笑容。
在这一狂热一冷静的二名剑士开路下,十几个武当同门紧随着从缺口杀进人丛。
步弓队无可制止地溃退,结果逃进了他们原本想援救的神机铳兵之间,两队士兵互相撞成一团。黄本功与战友都被卷进了人潮中,不知所措。
卫东琉与陈岱秀率领同门追杀而至,牢牢咬着神机营防线的前部,令对方难以施展火器射击。神机营空有百倍以上的人数,但由于阵形混乱,加上武当派武者一人战力的震慑,竟像一大群被野狼阅入其中的羔羊。
从「遇真宫」里源源而来的武当弟子,继续成功冲进敌阵,一眨眼已增至四十人。他们无视四周十倍以上的敌数——只要到达刀枪能够攻击的距离,士卒在他们眼中就跟练武场上的木人靶无异。
最有利武当派的白刃战,继续扩张。「遇真宫」正门外的土地染得更红。
◇◇◇◇
在神机营大军防线的第二层,许多武官眼睁睁看着前头己方军士被屠戮,却仍然没有感受到深刻的危机。
——才不过几十人而已……我们连同五军营的翼军有超过三千人呀!这些家伙很快会被消耗掉.....
然而校尉张修不是这么看。熟读兵书的他,知晓前代的许多战例,其中靠着少数必死将士,击溃十倍甚或以上大军的先例,并非想象中那么罕见。
胜败的关键全在士气。这是从前兵法老师衍明法师的教导:惊慌从来就极容易在人群里传染,面临生死的军旅更甚。前线一点小小的挫败,如不及时制止,士气的崩溃可能迅速扩散,最后甚而遍及全军。那就像暴雨下的泥石崩流一样,最初也只不过是山顶上一小片崩落,继而积蓄力量,越滚越大,最后成为足以翻山倒树的巨大泥石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