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狼行荆楚 第一章 鬼刀陈(第6/12页)

「就只这些吗?一起上吧。」

又是另一句令人讶异的说话。

然而此刻在人群之中最惊讶的一个,却竟然是颜清桐,他全身冒着冷汗,嘴巴张大得足以塞下自己的拳头。

因为这个「鬼刀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

上一次,还未足一年之前。

西安·「盈花馆」。

◇◇◇◇

锡晓岩在武当山的最后一夜,是两个月前。

寒冷的黑夜中,他闪着一双亮如兽目的眼睛,从唇齿间透出一阵阵雾气,在伸手难以见物的树丛里奔跑,登往武当山南麓一片坡岩。

他背负着爱用的藤柄长刀,右长臂如平素一般,以袖子和黑布带抱束在腹间。在这又暗又崎岖的山坡密林里,他却未用左手辅助爬行,全靠一双健腿平衡和前进。

他穿着一身「兵鸦道」黑制服,整个人犹如融入了黑暗;唯独左手掌心,正轻轻捧着一块雪白的物事,微微反映枝叶间透来的月光。

锡晓岩把左手端在胸前,谨慎地捧着那东西,足下却无半丝停滞,大步迈腿踏上一层又一层的岩石,响亮的足音把林间入睡的鸟儿都惊醒了。他这攀跃的身姿,充满了一股刚劲的动能,就唯有捧着东西的左手却轻柔软绵,把踏步间的摇荡颠簸都卸去,仿佛这条手臂跟身体分开了。

他穿过树丛,双腿猛地一跃,壮硕的身躯带着飞散的枝叶升起,一气着落坡顶的岩石上。

面前只剩一片豁然开朗的星空。

锡晓岩迎着寒冬的夜风静止喘息,细细雨点打落他血气旺盛的脸上,瞬即化为蒸气。

好一会儿后他才垂下头来,看看左掌里捧着的东西。

星月光华映照下,可见他掌心里托着一方豆腐,兀自因风吹而颤抖。经过这一大段的奔跃旅程,豆腐竟无破裂崩散。

锡晓岩咧齿而笑,将豆腐往嘴巴塞进去,一口就吃光了。

「成了……」

这个捧豆腐爬山的练法,并非武当前辈所授,而是他自己想出来,以考验自己能在最激烈用力的活动间,左边的肩、臂、腕、指仍能保守松柔的分寸。

自从回到武当山这大半年,锡晓岩就全心全意跟随尚四郎与几位会「太极拳」的「镇龟道」师兄,学习化劲柔功,以补偿右手「阳极刀」偏于一极之不足。

为的当然是有天能够打败荆裂。

锡晓岩用衣服擦擦手上的豆渣,在岩石上立开马步,迎着明月与星光,又再练起「太极」化劲的势法来。在腰胯带动下,手掌在黑夜中划出一个个无形的圆弧,再变为螺旋,化作缠丝……

练功时得心应手的喜乐,充溢着他的心灵。

一幅暴烈的影象突然闪进了脑海。

刃光。血红。

锡晓岩的左掌从柔一变为刚,刹那猛然一拳击打在足下岩石上,于黑夜间发出一记沉响。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练武不是只为了自己快乐!

而是为了斗争。

锡晓岩感觉身躯像被烈火燃烧。心里浮起了已逝兄长的脸容,还有他常常复述父亲的说话。

「我们要成为世人都不敢直视的战士。」哥哥这样说:「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命运。」

可是哥哥在还没有完成那命运之前,他的命却先给一个人断绝了。

那个男人。那张讨厌的笑脸。

锡晓岩每一次想到他,都把牙齿咬得勒勒作响。

——然后还有那男人身旁的红衣身影……

锡晓岩多么希望,这两个人此刻就在自己跟前。然而办不到。姚掌门在西安当着那许多人面前,亲下了五年不战之约;回到武当山后,他又再次明令,这段日子里众弟子不得下山寻战。

锡晓岩左手紧紧抓着衣襟。这袭由师兄陈岱秀亲手为他缝制的「兵鸦道」制服。如今无法下山南征北讨,穿着这套黑衣又有什么意义?他知道「兵鸦道」里的众多同门,有许多人跟他一样感到苦闷。只是没有人比他更强烈。

——我明明不该窝在这山里……

他深知自己苦练的柔拳已有成绩:与尚四郎练习推手摔拿时,他只凭单手也能相持许多个回合;要是将右拳的刚劲亦配合运用,尚四郎肯定招架不住。

有一次副掌门师星昊亲身过来武场观看他们修练。师星昊瞧着锡晓岩好一会儿,然后不徐不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