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马逸 第三章 迁转三州防御使(第3/4页)
徒然草。
可案上那字现在居然还在!依旧是“徒然草”三个字。那字的笔势间都有一种荒凉,徒然徒然,为什么那救命的药草会取名“徒然”呢?
韩锷忽觉身后有人。他一回头,果见那个黑衣女子还是从头到脚都为一身黑袍罩住,身子缩在屋子的阴影里看着自己。那女人的身体姿态给人的感觉不知怎么总是这么荒诞,又由荒诞而极尽荒凉。看到她时,韩锷总觉得算命的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在她们面前,人生恍如虚妄,他生活中的种种真实:这塞外十五城、这居延、这富庶繁华、这他所努力保卫与操持的好像在那女人眼里都成了幻象。只有那似乎无边无际的巴丹吉林少漠才是真的,是人间唯一真实的所在。而她这个土屋,就是这场繁华具象中唯一超脱现实的以一种荒诞的方式可以通往那真实的路。她隔着厚纱的眼睛,似乎时刻在告诉你: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而只有那荒凉,才是真的。
但——小计不是假的,那曾握于他掌心的手不是假的,生命也……不是假的!韩锷用指抠了抠自己的掌心,决心今天无论如何,就是逼也要逼问出那徒然草的下落来。他听祖姑婆说过,那种草这世上绝无仅有,只产于巴丹吉林沙漠。而他就是找到也没有用,因为,他需要的是浸过多年经过炼制的徒然草,那种练制还相当复杂。祖姑婆那时提到过朴厄绯的名字,那么,自己要找的是她吗?他不确定。只听那个女人哑声道:“你来了。”
韩锷静静地想,不是我要来,是那个什么伊吾王子想让自己来,他和这个女子有关系吗?那女子却走到案前,用手抚着案上的香灰道:“我知道你要来,因为我在焚香时,预感呈现,这香灰又落成了‘徒然’二字。”
她的口气里有一种渺茫茫的味道。韩锷不耐烦再跟她做什么玄虚的纠缠,口里冷冷道:“你即知道,那就实话告诉我吧:我到底该找什么人?你一定跟她也有联系吧?你实话说,到底我该怎么做?你们又要什么代价?”
经过军旅磨练的他已经与先前大不一样了。那女人却静静地望着他,忽问了一句:“你在乎通奸吗?”
韩锷当场愕住,打死他他也不相信这女人会在这时问出这么一句。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听那女人声音直直地重复道:“你厌恶通奸吗?”韩锷简直受不了她的语调——这些人,这些算命的,她们到底在想些什么?“通奸”——他几乎从来不曾想到过这个词,如今一被人提起,他立时想起的却是……方柠。他的眉头痛苦的一蹙,想起当日天津桥畔吕三才的话——“让那两个奸夫淫妇去快活吧!”他甚或怀疑那黑衣女人是不是正在对自己做着道德上的拷问。
但他与方柠并没有什么,就是有什么他也决定不为之自愧。接着只听到那女人道:“朴厄绯现在正在惶恐不可终日地与人通奸。她需要你的帮忙,所以我才问,你在乎通奸吗?”韩锷脑中“嗡”地一声,他知道今天必将听到朴厄绯这个名字,可也万没想到会这么被人提及。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于别人的私事,他一向是不感兴趣的,哪怕是朴厄绯这么美丽的女人。想起朴厄绯的美丽,他却不由想起那个憨愚肥胖的居延王,想起当年她怎么成为一个和亲的棋子被迫嫁来这荒漠的。想起数次面见时,她的风韵欢笑中深底里一抹外人难测的神色,一时觉得,就算她去通奸,似乎也……可以理解的吧?
那个女人似已在他眼中读出了那份理解的神色。但她对韩锷的反应似乎也有些惊奇,只听她问:“你就不想知道和她通奸的是谁吗?”
是呀,是谁?——韩锷这时才想起这个问题。那个女人的眼里似乎升起了丝笑意,似在笑象韩锷这样傻乎乎的男人真是不多了——他怎么对大家大半会觉得有趣的问题都丝毫不感兴趣?只听她道:“你就不好问几句吗?这么跟你说话,我觉得很累。”她话里已有了丝调笑的意思。韩锷也觉得这么跟她说话很累啊!他勉强提兴道:“那人是谁?”心里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但那女人接下来的话就跟他有关了,只听她道:“格飞,是伊吾王子格飞,想来你也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