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年此处定三分(第18/33页)
老黄捏起了鼻子,将棉被一角掀了起来,道:「不是通气,是拉屎了。」众人凝目来看,见得黄白之物,登时大喜过望,道:「真是屎哪!」凡人若是受了脏腑刀伤,第一个难关便是排气,其次则是通便,过了这两关之后,便能食补疗养,病情自能好转。老陈找来了一件干净裤子,喜道:「少爷,快给二爷替上吧。」崔轩亮颤声道:「为何是我?」老陈啧了一声,还未说话,老林已然骂了起来:「少爷!你的孝道呢?你小时候拉屎拉尿,哪一次不是二爷给你换裤子?现下轮到你尽孝道了,你便想推三阻四么?」
崔轩亮心中有愧,想起了为亲尝粪的故事,便鼓起了勇气,朝床边靠近几步,他偷眼去看棉被底下,只见叔叔的裤子沾满秽物,肮脏骇人,崔轩亮全身发抖,不敢进前,众船夫催促道:「少爷,快啊,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粪么?」崔轩亮拼出小命,一手捏着鼻子,一手便望叔叔的裤带去拉,忽然间手上一阵滑腻,捞中了软黏之物,直吓得他尖叫跳起,大哭道:「不要啊!好脏啊!不要!不要!」跟着冲向老陈,举手便望他脸上擦去。
闹了半晌,最后还是靠着老陈、老林齐心协力,这才给二爷换上新裤、另又替上了新被,只是崔轩亮少不得也给痛骂一顿,顿成天下第一不孝恶徒。只是这少爷怕极了脏,只消不必手触软屎,别说背负不孝恶名,便算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八德俱忘,那也是甘之如饴了。
好容易忙完了,众人怕吵了病人,便又回到天井说话。老陈立在栏杆边儿,向着楼下探看,看那大堂里衣香鬓影,来往客人衣着华贵,一旁还布置了假山,漫天大雨从天井直落而下,带得假山假水烟雨蒙蒙,真如江南风光也似,他越看越火,顿时破口大骂:「这一晚多少钱?」老黄低声道:「二十两要吧。」
老陈暴怒道:「你发财了是么?这般铺张?不怕给二爷打断了腿?」老林忙道:「你方纔说这客栈的房钱是一位公子爷买的,真有其事?」老黄忙道:「当然是真的,这位公子爷是上午来的。那时你们前脚一走,他后脚便到了,他说自己是二爷的朋友,得知他受伤了,便想过来探病。咱们看他模样不像坏人,这便让他进舱去了。」老陈骂道:「什么叫模样不像坏人?说!他究竟给你们多少打赏?」老黄脸上一红,道:「一人一片金叶子。每位弟兄都拿了。」老林大惊道:「什么?一人一片金叶子?那……那我的呢?」
正要伸手来讨,却给老陈痛斥道:「混蛋!给点钱便让你们磕头啦!」眼看老黄嚅嚅囓囓,不敢应答,老陈冷冷又问:「好啦!那公子爷的名帖呢?总有留下来吧?」老黄脸红过耳,低声道:「他……他什么都没留,咱们问他是谁,他也不肯说,只说自己是二爷的朋友……」老陈怒吼道:「混蛋!连人家姓啥叫谁也不知道?那公子长得什么模样?你总有眼睛来看吧?」老黄忙道:「那公子爷瞧不大出年纪,好像是四十来岁,长得倒很体面,个头有少爷这般高,身上穿了件大绸,身上也没带刀剑……」
老林附耳过来,低声道:「这人不是魏宽。」老陈点了点头,看魏宽要做六十大寿了,那公子爷却是四十岁上下,两人年岁相差得如此之大,那老黄便算老眼昏花十倍,也不至看走了眼。当即沈吟道:「那他又是怎么包下这几间房的?」老黄畏缩地道:「他……他看过二爷后,说他伤势太重,这几日不能住海上,便包下了烟宝客栈的十间上房,要咱们全数住进来,这几日吃什么、用什么,全算在他身上。」
老林奇道:「他奶奶的,世上竟有这种好事?这财神爷到底是谁?该不会是『靖海督师』白璧暇吧?」老陈摇头道:「不会是他,这人和二爷毫无交情,干啥为咱们坏钞?」众人心想不错,看那白璧暇看上不看下,乃是个真正的官场中人,崔风宪退隐已久,朝廷中毫无势力,岂能劳动此人过来?老林喃喃自语,忽然双手一拍,道:「等等,不是白璧暇,该不会是白璧瑜吧?」老陈嗤了一声,道:「别瞎猜了!方纔黄狗子不是说了么?这公子爷长得很体面,你想他脸上还能长着胎记么?」老林连连称是,却没了头绪,崔轩亮想着想,忽然啊了一声,道:「等等,这位公子爷……该不会就是那个『目重公子』吧?」老林讶道:「目重公子,你……你说得是那个朝鲜明国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