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客来闲聊客去眠(第16/17页)
不孤子叹道:「没错。天下虽大,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归宿,原来那个小小的山洞,便是他真正的故乡。」众人听着听,心下都不禁代他难过。崔轩亮低声道:「这位白大侠真是奇怪,凭他的武功,什么大事都能干,为何要这般埋没自己呢?」不孤子道:「白璧瑜为了脸上的丑陋胎记,从小受人排挤,一身无寄,我猜那几年他定是受了世人的冷落,心灰意冷之余,什么都不想强求了。这才回到了小时候熟悉的山洞,独自在那儿过下去。」崔轩亮心下一酸,低声道:「那……那白璧暇呢?他没回来看哥哥吗?」不孤子道:「白璧暇多忙啊。哥哥云游的那几年,他先中了武状元,其后又与自己的表妹成亲,更把爹娘接到京城来住,五年里风风光光,买屋进仆、娶妻生子,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好景不常,五年之后,他为了一件细故,和几个大内侍卫犯冲了,对方按着武林规矩,约了泰山派、大别派的硬手来京助拳,白璧暇自知人孤势单,点子又硬,这便想起了哥哥,于是写信回去,要大哥上京援手。」崔轩亮喃喃地道:「白璧瑜出手了么?」不孤子道:「自己的挛生弟弟,岂能见死不救?白璧瑜接了信,星夜便启程出发,其后白家兄弟连手,打得大批高手丢盔弃甲,此后白璧瑜的名气也传开了,人人都晓得白璧暇有个大哥,隐伏于峨眉山中,万万招惹不得。」
众人听到此处,方知白璧瑜是如何成名的。便又道:「那打完架以后呢?白璧暇没请哥哥住下来?」不孤子笑道:「怎么没有?做大哥的一身本领,做弟弟怎不巴望他住在隔壁?刚巧那时锦衣卫枪棒教头出缺,白璧暇便找哥哥商量,说要荐保他做官,让他在京城住下。可白璧瑜毫无动心之意,盘桓数日后,便悄悄回去了。白璧暇心里烦恼,也是怕哥哥一去不返,思来想去,这便想了条计策,把儿子送上了峨眉,让他陪在伯父身边。」
崔轩亮啊了一声,道:「白云天……他……他一直跟着伯父练功么?」不孤子颔首道:「没错。白璧暇前脚一走,白云天后脚就来,那时他只有五岁,却给爹爹扔上了山,天幸这孩子机灵聪敏,能讨人欢心,白璧瑜有了这个孩子陪伴,生活自也多采多姿,其后逢年过节时,白夫人也会不辞劳苦,专程赶来峨眉与儿子团圆。直至此时,白璧瑜方纔体会到天伦之乐的滋味。」崔轩亮叹道:「难怪他这般心疼弟媳了。要是那明国勋真把白夫人打伤了,那白璧瑜定跟他没完。」
不孤子笑道:「那还用得着说吗?为了保护弟弟一家,白璧瑜真是不辞劳苦。每回弟弟有了什么厉害仇家,抑或是官场上有了什么死对头,定会找哥哥帮忙。有时白璧瑜听事情脏得怕人,实在不愿来沾,这时白璧暇便会遣出老婆,上山来找大伯泣诉。倘使哥哥还硬颈不从,他便借口家里有事,把儿子召回北京,直到做哥哥的答允为止。」崔轩亮哼道:「这白璧暇也太小心眼了,他们一家要真个遇险了,做哥哥的还会不救么?何必这般逼他?」不孤子摇头道:「小兄弟可没见识了。官场中人事事提防,便算是对自己的挛生兄弟,也得多用点心眼,那才能让他为己所用。若非如此,近年东厂势力日大,老早便犯到他『靖海督师』的头上啦。」
听罢一席话,满船嗟叹声,一慨于白璧暇的热中功名、心机算尽;二感于白璧瑜的消沈避世、迭遭摆布,可怜这对挛生兄弟同年同月同日同胎所生,命运却是截然不同。
老林听着听,忽道:「王大夫,这胎记可有法子除掉么?」眼见众人转头望着自己,王魁便干笑了几声,道:「其实白璧瑜浪迹天下的那几年,便曾到九华山找我,打算请我除去他的胎记。」众人讶道:「原来他已经找过你了?那……那你给他治了么?」王魁叹道:「老朽曾经仔细看过他的面颊,知道这胎斑是天然所生,若要勉强去除,不论是刀刮还是药蚀,怕都会遗下伤疤,反会让他的外貌更加可怖。我不愿出言欺瞒,便老实跟他说了,那时白璧瑜听了我的说话,可真是悲从中来,眼眶径自红了。」白璧瑜一生受尽世人排挤,全是为了那张怪脸,倘使「鬼医」也没了法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