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里长城今犹在(第5/21页)

两人说了几句话,却始终不见侄儿过来请安,崔风宪咳了一声,也是怕小孩失礼,忙回头喊道:「亮儿!去端张竹椅过来,让徐伯伯歇歇腿。」「亮儿。」崔风宪连声叫唤,背后依旧空山寂寂,忍不住回过头去,怒道:「亮儿!你在干啥?」大吼之中,只见侄儿呆若木鸡,痴痴傻站,好似给谁点上了穴道,崔风宪嘿地一声,顺着侄儿的目光去看,果不其然,只见不远处站着两名婢子,海风轻拂,秀发飞动,说不出的好看。

崔轩亮又中邪了,每回只要有女子现身靠近,他便要这般失魂落魄地,一切置若恍闻。崔风宪又恼又羞,却也不好公然打孩子,只能沈声道:「亮儿!给我过来!」三声呼唤,崔轩亮仍是双眼吊直,彷佛失心疯。崔风宪一个箭步奔去,朝他后脑勺奋力一击,厉声道:「要你去端张竹椅过来,怎么老是不动?」他又推又打,侄儿总算醒觉过来,待见叔叔现身面前,不由大惊道:「叔叔,你……你打哪冒出来的?」「畜……」崔风宪气得眼前发黑,勉强把第二个字忍住了。两名婢女见得情状,忍不住相视一笑。崔风宪喘了口恶气,道:「给……给徐伯伯端张凳子过来,别怠慢贵客了。」

还在催促间,背后传来咚咚两声,听得一名婢女道:「崔二爷,请您上座吧。」竹椅已至,那徐尔正也给搀扶了过来,看这两名婢女甚是细心,不必着意吩咐,已把事情办得妥切。崔风宪瞪了侄儿一眼,道:「去端杯茶来。徐伯伯口渴了。」「好……」崔轩亮细声道:「等……等一下就来……」崔风宪森然道:「等什么?」崔轩亮低下头去,眼角偷看少女,低声道:「我……我还没请教人家的名字。」

侄儿打不知痛、骂不知羞,崔风宪忍无可忍,提起蒲扇大手,正要一耳光重重搧落,却听徐尔正微笑道:「哎,震山,君子远庖厨,这等贱役怎好劳动少爷?」他拍了拍手,朗声道:「小秀、小茗,妳两个去端杯茶来。」「是。」两名丫嬛甚是乖巧,听得老爷交代,便一齐转身走了。猛见两名少女同行,那崔轩亮啊呀一声,大气还不及喘上一口,便一马当先冲入后厨,还怕慢了一步半步。

俗话说:「猫见腥,涨破脊梁心」,看侄儿丑态百出,崔风宪满面涨红,一张老脸不知望哪儿搁去,眼见徐尔正笑嘻嘻地瞧着自己,忙羞愧道:「对不住,这……这孩子打小就是这德行,却让大人笑话了。」徐尔正摇手直笑:「没事,年轻人,应该的、应该的。」人逾七十,随心所欲不踰矩。这徐尔正辈分极高,乃是洪武年间第一批进士,为人却颇随和,天下一切都已见怪不怪。纵使两个婢女大着肚子出来,他怕也是笑呵呵的。

阳光颇烈,大海却是蔚蓝辽阔,任谁都要胸怀大畅。徐尔正吹着海风,一边远远瞧着崔轩亮,捋须含笑道:「震山,你自己有儿子吗?」崔风宪叹道:「咱们崔家男丁不旺。我自己只有两个女儿,我大哥也只留了这个命根子下来。唉……都怪我老婆,把他惯坏了。」徐尔正笑道:「这也不能怪尊夫人。瞧瞧这孩子,多讨女人家喜欢?」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只见侄儿抱起了小狮子,在少女面前蹦蹦跳跳,傻气愚蠢,直逗得两名婢女咯咯娇笑,片刻也停不下来。

崔风宪叹道:「不瞒大人。我这侄子别的能耐没有,就是这水磨功夫厉害至极。为搏佳人一笑,他可以装乖露丑,倒立悬梁,便算丢光十八代祖宗的颜面,这小子也是在所不惜。」这话一说,更逗得徐尔正猛拍大腿,仰天大笑:「难得!难得!令侄如此人品,天下罕有哪!无怪尊夫人宠他了。」都说「虎父无犬子」,这崔轩亮却不知怎地回事,打小性情便和英雄好汉透着相反,人家读书吊发悬梁,他老兄昏昏欲睡,念书写字、手艺巧工,甚且是强身练武,没一件事能专心,便连赌博饮酒也是心不在焉,说来世间唯一能让他痴心挂记的,便是那两个字:女人了。

打十四岁起,崔轩亮便魂不守舍,每逢女人经过,不论老幼美丑,总要让他双眼吊直,迷糊个半天。崔风宪怕他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便将之关在家里,不许出门,谁晓得此子在家中闷了几日后,居然和两个堂妹打情骂俏起来,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乱叫一通,气得崔风宪拿起大榔头,追得侄儿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