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共展鸳鸯锦(第6/7页)
他不禁感到落寞惆怅,眼望虚空,神思飞然,但旋即便暗暗自责:你既与子青有了肌肤之亲,又亲口许诺要与她完婚,却为何仍心心念念地对别的女子牵肠挂肚,不能忘怀?这岂是一个将为人夫的人所应有的想法?唉,也难怪她会对自己那般痛恨厌恶,似自己这样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轻浮之徒,又怎配与她同偕白首!
他正浮思连翩,忽听帘外有人轻语。他心头一跳,回首一看,子青不知何时已伫立榻前。帘外夜雨潺潺,寒气侵人,她却只内着月白细缨暗梅襦,襟口露出雪白的丝领,下系同色曳地百褶长裙,外罩一袭深青白梅疏雪诗文图案的大袖对襟褙子。腰系淡青丝绦,悬白玉缕雕双梅佩,松软黑亮的飞雪梅花髻只用一支白玉缠枝梅月钗簪了,手中一柄织锦梅花团扇。看似随意家常的穿着下,透出的却是绝顶的经心和刻意。
地毡沉静的蓝色,衬得通身着素的她宛如一枝灵逸的白梅。当此际也,细竹帘外一缕风掠来,袭来一缕淡雅的暗香,从认得子青起,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美逸如梅,清逸如雪,一时倒看呆了,不禁吟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迥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子青面色绯红,垂首一笑,接道:“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虽潜处于太阴,长寄心于君王。”
他一怔,忽想起这篇《洛神赋》叙的是子建与心爱之人生离死别、悲苦交瘁之意,天人永隔、伤心泪血之情,这时用在自己二人身上,大是不祥。他忙拿起一袭雨过天青长衫,披在她肩上,换了个话头:“天这么冷,又下雨,怎么只穿这么点儿?好看是好看,可要受了风寒,病倒了,后天一早却如何启程回京去?”虽是责备,语声中却满溢关怀。子青心中酸楚,险些堕下泪来:“我……睡不着,只想来看看殿下。”
“来看我还拿把扇子,是要为我驱暑吗?”他笑谑。
子青道,是想来为他跳支舞。他眉一扬,笑了:“你曲子唱得好,这我是早就领受了的,原来,你还会跳舞?”
子青又笑了:“岂止是会,还善!”
“这……”他兴致勃勃,“我可要尽情领略一番了。但有舞无曲,那可实在太逊色了,你等一等。”疾步进里间,须臾出来,手中已多了一管莹白胜雪的玉笛,“以笛声相伴如何?”
“好!”子青将长衫除下,搁在榻上,然后款步到楼正中,裣衽为礼,“请殿下为我吹一曲《谒金门》!”
雪袖飞起,裙带飘忽,玉腕轻舒,环佩叮咚。那迷离的玉人,悠扬的笛声,是梦吗?那般的飘渺空灵,令人追想不已!
秋已暮,重叠关山歧路。嘶马摇鞭何处去?晓禽霜满树。梦断禁城钟鼓,泪滴枕边无数,一点凝红和薄雾,翠娥愁不语。
无论舞步如何回转,身形怎样倾侧,子青一双明净的美目只痴痴凝望侧坐榻沿、按孔吹笛的赵长安。她轻举梅花扇,彩袖飞处,带起一缕翦翦柔风。
杨柳陌,宝马嘶空无迹,新著荷衣人未识,年年江海客。梦觉巫山春色,醉眼飞华狼藉,起舞不辞无气力,爱君吹玉笛……
舞已歇,歌已尽。赵长安沉醉了,半晌,方叹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看?子青,我这辈子能得你为妻,夫复何求,又夫复何憾?”听了这由衷的赞语,子青却神色凄苦,她倏地转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赵长安正要去拿那件长袖对襟褙子:“披上衣裳,小心不要凉着了。”子青却轻握住他的双手:“我不要这一件!”
“那你要哪一件?”她不答,偎在爱郎怀里,头枕在爱郎胸前,呢喃着要捂捂手。赵长安展开双臂,任由一双冰凉柔滑的小手伸到自己宽大的袍袖中取暖。她抬首,两人便吻在了一起。良久,她方轻喟:“我就想要你身上的这一件。”
其时,赵长安穿着一件月白薄丝袍,他笑道:“成,索性我现在就脱下来给你。”于是由子青服侍着,褪下丝袍,交与她。轻软柔滑的丝袍人手,子青抵受不住衣上的那份温暖,不禁道:“我穿上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