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外有桃源(第4/8页)
自那天后,她的身子便一日好过一日,不久便可拄着尹延年为她做的手杖,到洞外去看海、看云、看花了。
这天她在洞中呆得闷了,遂慢步到洞口。洞不长,她的床铺在洞尽头,而他自己则在洞口草草设了个地铺,旁边还放了些盆盆碗碗。她拿起一只碗端详,碗用整块木头削成,边缘光滑整齐,却不知他是如何鼓捣出来的。铺上扔着他平时穿在里面的长衫,衫襟上有一道大口子,是她当日为检视他的伤势,情急之下扯烂的。
她的脸不禁又热了,俯身拾起长衫,“叮”的一声,一个金属物件从衫内滑落地下。她捡起一看,是块黑黝黝的铁牌,半个巴掌大,很压手,正中一条五彩金龙镌刻得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都会从牌上飞腾而起。
咦?这个金牌好面熟,仿佛曾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间,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顺手将牌放回长衫衣袋中。她在洞内寻了根称手的鱼刺,再把自己的及膝长发解开,摘两根作线,就坐在地铺上,就着明丽的春光,细心缝补了起来。
她虽是千金小姐,不事劳作,但深闺寂寞,常以刺绣打发时间。缝这么个破口于她而言原非难事。但鱼刺不比银针,很费了一些周章,她才补好。
她轻吁了口气,抬头却见尹延年不知何时已在洞口了,也不知他已在那儿站了多久,只痴痴地呆望自己,神情醉了一般。她双颊又绯红了,嗔道:“鬼鬼祟祟的,有什么好看?瞧你那副贼样!”尹延年定了定神,讪笑着找了几句闲话说,但又被她迎头抢白了一顿。
尹延年一笑,也不跟她斗嘴,把一串鱼放在洞口边,坐在块大石上,自怀中取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刀,开始削刮鱼鳞。她偏头痴望他,只觉着他这动作十分优雅好看,不禁想:嗯,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却是小姐眼里出公子。
忽听他问:“咦,你笑什么?”她一怔:“我笑了吗?”他亦笑了:“唉,你真是越来越……”及时收口,未将“傻”字说出来,转口道,“连自己笑没笑,都不晓得?”
她换了个话题,问那日在金陵,何以他明明晓得王无涯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却将她撂下就走?尹延年微笑解释道,以当时的情形,他的话很难取信于她。当时尹延年是想令她多受点磨难,也好吸取一些教训。但此刻心里却嘀咕了:毕竟,她只是个不谙世事、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自己却让她被那些利欲熏心之徒惊吓,做法似乎确实欠妥。他不禁歉然,放下鱼、刀,站起躬身,诚心敬意地道:“对不住,晏姑娘,我当时实在是太欠考虑了。”虚一拱手,“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她一句接一句地质问,其实不过是少女的顽皮之心发作,想逗逗这个时时、处处、事事都比自己高明一筹的人玩玩,不料他却当了真。眼见他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她再也撑持不住,“扑哧”笑道:“罢啦,罢啦,本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你也曾救过本小姐的分上,权且就先饶了你这一回吧。”
尹延年这才醒悟,啼笑皆非。而她那令人意乱情迷的眼波又瞟过来了,他不敢看她,一心一意地剖鱼,顺口道:“我们出来这么些天了,也不晓得中原现在已闹成了个什么样子?”
一提中原,她立刻想起了父母和四个哥哥,自己少不更事,私逃出家,那夜听王玉杰说家人为了寻找自己,开出了令人咋舌的赏格,不禁愤愤咬牙道:“哼!都怪宁致远,不是他来下什么聘,硬逼着要跟我年内完婚,我又怎会跑出来?爹娘又何须出那么高的赏金寻我?我……和你,又怎会困在这荒岛上?不过,”瞥了一眼尹延年,又心满意足地笑了,“能困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宁致远?晏姑娘是说那位近七年来江湖中名头极盛、武功极高、人缘也极好,‘天上地下、四海纵横’四海会的少掌门,宁致远,宁少掌门吗?”尹延年一怔,抬首扬眉问道。
她一撇嘴,悻悻然道:“哼哼!什么‘天上地下、四海纵横’?胡乱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名头极盛、武功极高、人缘也极好?他能跟赵长安比吗?人家赵长安,那才真的是人缘极好、功夫绝顶、声名那就更不用提了,这天底下但凡是个还长着耳朵的人,又有谁没听说过赵长安这个名字?宁致远?哼!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招摇撞骗、欺世盗名的狂妄之徒罢了。”说时一瞥尹延年,不由得瞪眼道,“怎么啦?你被海风吹闪了脖子啦?你瞧瞧你的那颗头,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