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彼岸(第16/18页)

凌云嫣红的脸颊霎时变得煞白。凌郁恍然发觉,强悍的师父竟是如此单薄,仿佛任谁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片片轻云。但听凌云喃喃说道:“每个夜晚若有你紧紧搂着我,与我亲亲热热地说话,我便不会度日如年了。可那时候你在哪里?你早已舍弃了我,我亦舍弃了你。我们天各一方,相隔万里。我快要冻僵了,便只有找来那些小伙子。他们的胸膛结结实实的,身上有一股热烘烘的好闻的味道。”

“他们搂着你,在你耳根底下甜言蜜语,你就把咱们从前那些恩爱温存全给忘了是不是?”司徒峙眼中燃烧着嫉妒的火焰。

“他们如何能与你相比。”凌云轻轻摇头:“那些没骨气的窝囊废,没一个中我的意,不是吓得乱哆嗦,就是大声求饶,再不就阿谀奉承,指望我放了他们。”

“要是我就咔嘣拧断他们的脖子,叫他们再也不惹你厌烦。”

“正是这样,我便把他们的脖子全给拧断了。”凌云咯咯一笑,忽而敛起笑容,沉默片刻:“不,我只放过了一个。”

“他长得好看,叫你舍不得了?”司徒峙盯紧凌云的眼睛。

“我都忘了他的模样了,可我还记得那个夜晚。天很冷,刮着风,我搂着他的身体,觉出他在为我难过。一个陌生人竟然会真心为我难过,他甚至没见过我的脸,不知道我是谁,可他却比我身边的人都更明白我。”

记忆仿若片片碎玉,飘散在风里,发出叮咚声响。它们一片片拼凑,渐渐露出往事的本色。徐晖默默注视着凌云。茫茫人海之中,他终于认出了她,这个赤脚在草原上穿梭的凶狠而悲伤的女子。他记起那个独一无二的夜晚,这女子让他平生第一次懂得了悲悯的滋味。他悚然惊觉,自己的人生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兜了一大圈,又回到起点。然而张开手掌,手心里长出一层厚厚的茧子,其中隐匿着一股力量。从此不管他沦落至何种境地,凭着这股力量,他都能够再度升一起。

司徒峙一把拽住凌云手腕,大声道:“他们对你都是虚情假意。这世上只有我真心爱你,就只有我!”

凌云心头一阵激荡,然而抬眼看他,又渐渐变得迷惘疏远:“你总说你的真心,可我怎么觉不出来?你的手冰冷冰冷的,眼睛也冰冷冰冷的,一丁点儿爱我都瞧不出来。”

“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信么?”司徒峙嘶声道。

“我不要你的心。”凌云撇开他手,缓缓退后几步,忽地一个跃起,轻飘飘上了屋檐。司徒峙想拉她手,却抓了个空,不由急道:“小云,你做什么?”

凌云从怀中抽出一支斑痕殷红的竹笛,伸手轻轻摩搓,低声自语道:“我们再也不是当初了。这些年,也只有它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送你的笛子,你果然一直留着。”司徒峙痴痴凝视凌云,突然神色微变:“笛子上系的玉佩呢?”

“那玉佩……”凌云脸颊泛起一片羞赧:“我……给人了。”

“给谁了?这世上除了你,谁还配有那玉佩?”司徒峙心头一阵惊怒。

“给了……一个孩子……”凌云欲言又止,眼中含有千言万语。

“什么孩子?”司徒峙迷茫地望着凌云。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矫健如骏马,凌厉如雄鹰,温柔时又像草原上的风。”凌云脸上笼起一层无比温存的光。

“这孩子是谁?他是……谁的孩子?”司徒峙怔怔地,一颗心起伏摇摆,似懂非懂。

“他是……天地之子。”凌云嫣然一笑,张臂几个起落,如一朵云彩般消失在屋宇层叠之间。

“小云!”司徒峙双臂伸向空中,脚下一踉跄,几乎栽倒。他喃喃自语:“他是谁的孩子?”

长久地爱一个人是很难的,得不到回应的爱就更难。凌郁伸手扶住司徒峙。司徒峙转过身来,迟疑地瞅着凌郁:“她是瞎子吗?怎么都看不见我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