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俊友(第5/9页)

送到那高院门口,徐晖暗思量是否应该马上告辞。正犹豫间,却听那少女轻声说:“公子请进。”

徐晖随主仆二人迈进大门,宅院不大,但布局别致。穿过翠竹青青的前庭,眼前一条细长的廊子串起了屋宇和后园。花园当中环起一湖细水,摇曳着朵朵白色莲花。那少女请徐晖进了池畔小亭,上书“藕风亭”三字,映衬周遭景物,更添一种风人雅致。

不多时妙音奉上茶来。茶碗是白润光洁的官瓷所制,衬的茶汤翠绿欲滴,一根根毛峰上的茸毛清晰可见。瞧这用器茶叶的讲究,徐晖料想这少女必是位官宦人家的小姐,自觉身份悬殊,便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姑娘赐茶,徐晖就不多叨扰了。”

那少女微笑着说:“原来是徐公子,我还没有谢过公子两次相助呢。”

徐晖脸上发烫:“我是个粗人,哪是什么公子?”

“生于草莽,但有礼有度,乐于助人,便可称为公子。即便出身名门世家,不懂得这些,也不过是纨绔子弟而已。”那少女说了这几句,两颊微微泛红,但神色十分认真庄严,像一个在私塾先生面前谦谦作答的女书生。她并无阔绰人家小姐那种一味的娇弱忸怩,脸上这羞涩是少女的羞涩,庄严亦是少女的庄严。徐晖心中喜欢这样简单干净的人,便也问那少女如何称呼。

少女咬了咬嘴唇,微一犹豫,扬起脸说:“我叫小清。”

当时礼法约束甚严,规矩人家的女子在陌生人前多不愿透露闺名,往往只告知姓氏。这位姑娘恰恰相反,单说了名字,偏却不提姓氏。徐晖不免觉得奇怪,反问道:“小清?”

“是,小清,清水的清。”她说得异常坚定。

“就和你的人一样!”徐晖笑着抿了一大口茶。他并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他知道每个人或都会有自己不愿提起的故事。小清就小清吧,反正是很好听的名字。

小清原恐徐晖再加追问,见他如此随和,不禁释然一笑:“徐公子,这茶若是你喝着合口,就带些回去。清明后新摘的龙井,让人耳目清明。”

“还是别叫我什么公子了吧?我听着别扭。姑娘不如就直呼我的名字,叫我阿晖便成。”

小清脸又红了:“那……我就叫你徐大哥吧。你也就叫我小清好了。”

“好,”徐晖爽快地答应说:“小清。”

后来徐晖才知道,这座宅院叫作恕园,只小清和丫鬟妙音两人居住。有一次他问小清,两个女孩儿家住在这里,可会害怕。一旁的妙音笑着抢过来说,有什么可怕的?整个姑苏城谁敢到这里来撒野?小清眉心微蹙没应声。徐晖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他虽然存疑,但并不以为忤,这毕竟与他无关,与他们淡然的朋友相交也无关。每回坐在藕风亭里,看着微风皱起一池湖水,莲花白净的花瓣随风轻轻颤动,徐晖但觉得人世里毕竟有这般清平静好。

一个细雨连绵的午后,徐晖得空便又拐到这条僻静的巷子里。还没走到恕园门口,大门就“吱扭”一声开了。徐晖笑着想,妙音这鬼丫头,都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不成?却见门廊下撑起一把油布伞,伞下身影白衣飘飞,清风摇曳。妙音跟着探出头来,行礼道:“凌少爷慢回哟!”

徐晖迟疑地立在当地。凌郁撑伞走到近前,看到徐晖也不禁一怔:“你为何在此?”

“凌少爷,原来你也认识小清?”徐晖但觉得这世界小,不由得笑。

凌郁听他亲切地提起小清这名字,两颊不自觉绷紧了,盯着他半晌不作声,目光渐渐严厉起来:“你怎地这样没规矩,司徒姑娘的闺名岂是你能随口称呼?”

徐晖有点儿发蒙,笑容僵在脸上:“……司徒姑娘?”

凌郁寒着脸说:“司徒姑娘是族主的女儿,司徒家的小姐,身份何等金贵。”

徐晖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料到,他这位文弱清雅的朋友,竟然是江南霸主司徒峙的女儿。他不敢信,自言自语道:“她姓司徒?她是主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