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蜗牛的壳(第8/21页)
林微笑起来收拾行李,环视房间,这无疑是她住过最好的房子,舒适典雅,可就算住了这么久,还是无法习以为常。这个地方太奢华太美丽,与她格格不入,不属于她,她还是回到该属于她的地方。
林微笑给阿信打电话,三言两语尽量平静地把事情解释清楚:“谢谢你,阿信,我很感激你介绍工作给我,但是,我真的做不好。”
电话那头,阿信没说什么,只说让她等一下。
没一会儿,阿信就来了,一来就问:“他呢?”
“在房里,应当睡了吧。”林微笑疲倦地说,闹了一夜,她的眼底全是血丝。
阿信看着她,皱了皱眉,问:“他跟你说,就想试下这个季节的海水冷不冷?”
见她点头,阿信沉默,林微笑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一时没忍住,也不会闹出这么些事来。
“不关你的事,”阿信摇头,他站起来,“微笑,能陪我到宁静海走走吗?”
两人一起到海滩,阿信沉默,望着深蓝的大海,许久才开口:“这里葬着牧嵘的姐姐。”
22
台风,可怕的台风。
五年前的宁静海,姐姐敌不过弟弟的吵闹,明知有台风,还是带弟弟到海边。
他们跟随经商的父亲来到这里,以前的城市见不到海,爸爸告诉他“咱们家后花园就是一片海,温柔得像小绵羊,叫宁静海”。弟弟满心期待,下飞机就吵着要去,姐姐也没见过台风的可怕,就带着弟弟去了海边。
结果,台风过境,片甲不留,姐姐把弟弟救上岸,却被浪卷走。
弟弟眼睁睁地看着姐姐被卷走,他想去救姐姐,却怎么也动不了,风太大,姐姐把他绑在高处,却来不及绑自己。那一年,他十四岁,他是早产儿,母亲病弱,为了生他,大出血去世。父母感情极好,父亲看到他,便想起早逝的妻子,不常回家,一直在外奔波。
他从小是姐姐带大的,姐姐大他八岁,早熟懂事,走到哪儿都带着他,极为宠溺。从小到大,从没拒绝过他,一次都没有,想不到最后一次,竟为他丧了性命。姐姐走时,才二十二岁,大四,有一个相爱的男友,准备一毕业就结婚。
因为他的不懂事,什么都没了。
后来他被救了,绳子松开,他一头扎进海里,说要去找姐姐。
他不会游泳,被水呛得要死要活,寒意也跟水渗进骨里,深入骨髓。
姐姐最后没找到,连尸首都没有。葬礼上,他哭闹着姐姐还没死,砸花圈,抢遗照,把葬礼弄得一团乱,父亲一巴掌打过去。他父亲本来是走仕途的,赫赫有名的红三代,在那个高官如云的城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
因为妻子怀二胎,执意要生下来,他顶着家里的压力,辞掉公职下海经商,没想到妻子难产去世,现在女儿又没了,人前风光的父亲一夜白头,指着他的鼻子骂:“我怎么会把你生下来,害死菀菀还不够,还害死我女儿!该死的是你!是你!”
他站在原地,连哭都不敢哭,看着父亲离开,佝偻着背,像最寻常不过的老人。因为妈妈,他和父亲并不如和姐姐般亲密,但这一刻,他深刻地感受到父亲的恨意,如果没有他,妈妈不会死,姐姐不会死,爸爸说得对,该死的是他。
他变了,自暴自弃,喝酒,赛车,打架,怎么浑蛋怎么活,玩得不能再玩,喝酒喝到胃出血差点死了,没死成。医生说严重的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再不治麻烦了,接着被父亲强制送进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时间。
出院后,还是会打架,可不再往死里玩,人变了,不爱说话,独来独往,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渐渐习惯什么都一个人。父亲本想把海景别墅卖了,他求父亲别卖,说这里离姐姐近点,怕姐姐回家,找不到家人。
父亲也意识到当初对他说的话太重,但父子俩的关系摆在面前。他习惯一个人,父亲刚想说点温馨的话,儿子就说,“爸爸,我精神病好了,你放心”,眼里的冷漠刺痛了所有人。
他怕了,越是亲密越会互相伤害。父亲鲜少回来,就按时让秘书汇大笔的生活费尽责。他在陌生的城市,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他也不在乎,对谁都漠不关心,除了被葬在宁静海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