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沧海有代谢 江湖一局枰(第4/12页)

杨投又道:“唐大侠这几年隐在江南,不若称作‘行尽江南’如何?”郑奇道:“不错也。”

唐宁顿时哭笑不得:“此乃岑参《春梦》诗,洞房昨夜春风起,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刻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如何用得?”

韦玉筝哼一声道:“如何用不得,美人湘江,十分贴切。”她还记着唐宁湘江遇阿元,又来取笑。唐宁十分尴尬,拉一拉她的手道:“用不得,用不得。在下无心江湖,杨掌门莫要费心了。”

杨投叹一声:“唐大侠外雅内刚,在下苦思之下竟无可比拟。”

郑奇道:“唐大哥箫剑便是外雅内刚,不若径呼箫剑公子。”杨投摇头道:“这别号需要意境深长,怎能直呼,象甚么‘双刀五郎’‘金刀勇六郎’‘沧州大环刀’之类,实在不登大雅之堂,不妥不妥。”

唐宁道:“杨掌门不必再为在下费神,若果然有心,不若为几位前辈取号。”

杨投道:“这个自然。郎士元有诗云,溪上遥闻精舍钟,泊舟微径渡深松。青山霁后云犹在,画出西南四五峰。这‘西南松峰’想赠与太乙道长可好?”

唐宁只微微点一下头。杨投又道:“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终南霁寒’想赠与终南道长可好?”

唐宁摇头道:“不好。终南前辈侠义热肠,剑法凌厉却只令宵小胆寒,这霁寒之感不妥。以我一孔之见,王维《终南山》有‘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之句,堪配太乙前辈,他高深莫测,远望有而近观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可与终南前辈,他疾恶如仇,泾渭分明。”

杨投道:“好,那便称太乙道长为‘白云望合’,终南道长为‘分野中峰’。”

唐宁道:“其实前辈名宿,岂是由我等信口点评。硬要在诗中寻别号,怕是难得贴切,免不得削足适履。”

华山派云阳道长亲来,袁聪却因一双儿女年幼,与韦玄中不曾前来。丁云之父却到了,丁家剑只传子女,算不得门派,也不是什么高明的剑法,只算作一方剑客罢了。丁云与郑奇自去相陪,唐宁携韦玉筝四下里漫转。

已过十二年,那“神算子”王清头发见白,依旧精神,此刻又在开讲,身旁聚起多人,大多是十几岁的少年。那王清道:“天下分十道,关内道、河南道、河东道、河北道、江南道、剑南道、山南道、淮南道、陇右道、岭南道……”

一阵车声隆隆,来得十几辆马车,车上载着席案茶炊用具,那些游侠儿呼三喝四,便有童仆架棚设案,布置场所。后面几辆车上却下来十几名歌舞伎,手抱琵琶琴瑟箜篌箫笛。韦玉筝笑道:“原来教坊也算江湖一脉。”那些乐伎归座弹唱,《关山月》《塞上曲》《塞下曲》《凉州词》《从军行》,引得江湖豪杰连声叫好。

一曲歌罢,有人高呼道:“来一曲《子夜歌》。”

那游侠会首领出棚来斥道:“如今江湖大会,英雄豪杰聚集,岂能作小儿女之音?我长安游侠会专从教坊二部请得众姐妹,为骊山大会壮色,你若想听小曲,自往平康里去。”

那人呼道:“《竹枝词》可否?”那游侠会首领道:“《竹枝词》乃是新声,为刘梦得、白乐天所倡,然而亦多写儿女情事,不妥。”

那人道:“除却边塞之声外,岂无他曲以赞游侠?”唐宁看时,又是那金刀勇六郎,十二年过去,这莽汉学了几句文,本色不改。

那游侠会首领道:“《少年行》岂不是么?只是欲作压场之用。”

金刀勇六郎道:“如此请奏《将进酒》。”那游侠会首领道:“可也。”于是乐声又起。

场外又一阵喧哗,一伙人涌进场来,有人蹴鞠,有人投壶,有人角抵摔跤,更有人头顶木刻蓬莱三山,山上还有一女子歌舞,便有人在两棵大树间拉长绳过绳桥。倘若场地再宽大些,只怕马球也有人打。

有此热闹,安子玉岂能不闹,当即上前杂耍,引得众人叫好。唐宁正道这安子玉只怕又要借机大肆下手,却见一老者须发尽白,颤颤巍巍上前揪住安子玉,哭闹道:“西山老贼,你快还我的《侠隐记》来。”

安子玉大惊,又逃不脱去,两手一摊。那老者就他身上掏去,只有一堆胭脂茶饼之类,哪有《侠隐记》,当即倒地嚎啕,如丧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