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8/17页)

他又是个不善作伪的人,面红耳赤,有时结结讷讷不知如何自圆其说,他越是言词恍惚。对方却越是狐疑心生,既不敢逼他,又不肯放松,一面讨好他,一面却又孜孜地问三问四。崔允明实在没办法只有道:“允明做了些什么实在很抱歉,无法奉告,但是允明可以保证与吾公毫无牵连,彼此同在一部,平时多承提携,允明又不是不知情的人,真要涉及吾公,允明一定早来禀示了。”

这是一句真心话,因为崔允明一向是以忠厚处世。从无害人之心,只记得别人的好处而不记别人怨的。

但是这番话换一种心思听来,却又似乎言之有物,那好象是在暗示着──目前还没有查到你,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看看你对我的意思,给多少人情的。

于是,对方得了他的保证,只是暂时放心去了,口中仍然是连声感谢,恳托奉承。

如此敷衍了几处之后,崔允明累出了一身大汗,转嫌屋中的火盆太热了。蔡子敬是他的助手,看他闲下来,喝着刚泡上来的好茶,忍不住用手竖起个大拇指:“允明,高明,高明!十几天不见,你好象脱胎换骨,把官场中的一问三不知,一推六二五,欲擒故纵,巧布疑阵,请君入瓮等种种法门都学全了,从前大家私底下都叫你拗相公,认为你不通人情之至,想不到你与令亲厮混了一阵子,居然把那一套都学到炉火纯青了。”

崔允明瞪大了眼睛道:“子敬,你说些什么?”

蔡子敬笑道:“没什么,我是说你刚才的几仗应付精采极了,无风三尺浪,先留一分情……”

崔允明叹道:“子敬,别人不了解我,你却不该如此说,我那几句话是逼不得已才说的,该死的方子逸,我只要他代我告个假,那知他竟玩下了这一套……”

蔡子敬摇摇手,压低了声音道:“别叫!别叫!我知道你是到郑州去了,老方来过一次,要我在这儿为你掩饰一二,免得那些人问到你家里去,泄了你的行踪,两下子对不起来,可是刚才你的那一套花枪……”

“我不是在耍花枪,是没话找话说,易地而处,换了你又能如何回答呢?”

蔡子敬笑道;“换了我或许会比你老练,用无可奉告四个字就打发回去了,可是那样一来,也许会使人家当时畏我,背后怨我,远不如你高明,依然对你抱着几分敬畏,却又感激万分……”

崔允明苦笑道:“你看我这一身汗,岂仅是高明而已!”

蔡子敬笑道:“我知道你是困窟万分,有口难言,不事做作而假中见真,因此才显得逼真,也达到了最高的效果,所以才显得高明,那是别人做不来的,你是在为无可告人而急,别人却当作当你是难以为言而紧张!”

“这两者有什么差别?”

“差别大了,无以告人是根本一无所有,难以为告则是事关机密,不足为外人道也,同样的吞吞吐吐,给人家的印象与影响如有云泥之别……”

崔允明一叹道:“真正的高明者是我那位表兄,论年龄,他大我不到一岁,论才情,他却至少高出我百倍,任何事情,到他手里就不一样了。”

蔡子敬笑道:“不错,不错,此公手段能翻云覆雨,化腐朽为神奇,生死人而肉白骨,像我们这个冷公事房,经他轻轻一播弄,立刻就成为热门起来,这位君虞公,我不能不佩服他,他可以说是无所不能……”

但李益真的是无所不能吗?真的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通吗?

那答案是否定的,李益正为两件事情恼着。

第一件是霍小玉的病,似乎越来越重了,他接到了澣纱托人代写的一封信,说是小玉由于长日思念,病情日甚,每日轻咳,都有咯红之象,终日郁郁,请李益务必设法来探视一次,因为据医诊断,心病重于体病,心药之效,其效验自倍于药石,霍小玉体念到李益的处境,不肯说出来,但是澣纱看她的样子,只怕拖不过明春。

第二件的压力则是来自长安的,属于政治上的,他虽然来到了郑州,在东宫太子护卫的严密保护中,却因为他正在着手替新君登位而安排,削除异己。

当几个有声势的豪门一一倒下来时,使得很多人震惊了,因为这些豪门的地位,在外表上看来,正如日中天,赫赫当世,万不可能会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