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5/16页)
李益喝了几杯酒,不禁诗情大发道:“如此良夜。不可无诗,小玉,你常羡曹子健七步诗才,今天也让你领略一下我的倚马才华,由你出题限韵时来考考我。”
霍小玉笑道:“限时可以,却不限韵,因为那样反而拘束了你的发挥,既为即兴,也不要你长思考,就以这促促为调,赋即兴诗一首,我要击钵为催了!”
说着拿起一口瓷碗,用乌木箸叮的敲了一响道:“一击为起,七击为止,好诗不成罚酒千锺。”
第二响又敲了起来,李益趁着酒兴,立刻启口吟道:“促促复促促,黄河九回曲。”
霍小玉立刻道:“停停!身在江南,句吟黄河,弄错了地方,罚酒一锺!”
李益笑道饮了一锺:“我一直生长在黄河之畔。因此习惯上总脱不了黄河,好在黄河的水跟运河的水都是一样的,罚是该罚,诗就将就吧。”
霍小玉含笑三度击钵,李益继续吟道:“嫁与棹船郎,空船将影宿。不道君心不如石,那教妾貌常如玉。”
七击未终,句已收成,霍小玉低吟了一遍叹道:“诗是不错,只是立意该打,我还没老,你已经心存他意了!”
李益笑着道:“这点太冤枉我了,你限的范围是即兴,我自然将景入诗,你我同在一船,从来也没有叫你空船将影宿过,这当然不是说你我的。”
霍小玉道:“那你说的是谁?”
李益道:“是船老大,刚才看见两只船的船老大都悄悄地下了船,出去找乐子去了,只有两家的船娘挤在后面的船舱里。因此才有此叹!”
霍小玉回头看看,果然后面的船上只有两个船婆子对着灯在做着针线,不禁问道:“那两个船老大上那儿去了?”
李益笑笑道:“也许是上岸喝酒去了。”
“这船上的酒菜都很丰盛,他们干吗要上岸去喝?”
李益道:“船上酒菜虽具,却少侑酒的人,看我们吃喝得这么开心,他们自然熬不住也想找点乐子。”
霍小玉哼了一声道:“这些男人简直该打!”
李益哈哈大笑道:“小玉!这话不公平,升斗小民,同样也有追求声色的权利的。”
霍小玉道:“他们不该丢下妻子。偷偷找乐子去!”
李益笑道:“假如成了家的男人都该在家里陪老婆,长安市上的莺莺燕燕早就饿死了,平康里巷中的妓客,十之八九都是有家室的人。”
霍小玉想想也笑了,世风如此,自己这番醋吃得实在没来由。
于是她忙道:“十郎,刚才只赋了一章短诗,别说你没尽兴,连我听了都不过瘾,趁着这余舆尚在,你再赋一首新章好吗?”
李益笑笑道:“可以,我自己也觉得诗才未竭,满肚子的佳句,根本就还没发挥呢,这次又要我吟什么?”
霍小玉游目四顾,只见下一处浅滩,放着十几头马匹,大概是刚骑来的。一个小孩子正在河边洗刷,乃笑笑道:“这次以饮马为题,要雄壮一点的。”
李益看了略作构思,起句已得,脱口吟道:“百马饮一泉,一马争上游!”
霍小玉摇摇头道:“平平而已。”
李益道:“好诗不能字字珠玑,但得一二佳句,才见得气势磅礴,所以诗重后劲,如李白的五绝乡思一首,起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两句,叙事平平,毫无住处,但后面缀上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乃觉得浑朴自然--”霍小玉笑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但看你后面的佳句吧,看你能堆出什么来?”
李益道:“给你一打岔,我连起头的都两句忘了。”
浣纱道:“百马饮一泉,一马争上游!”
李益笑着点点头,接着吟道:“一马喷成泥,百马饮浊流。上有沧浪客,对之独叹息。
自顾缨上尘,徘徊终日夕,为问泉上翁,何时见沙石?”
长吟才罢,远处有人鼓掌道:“好诗!好诗。上有沧浪客,对之独叹息,自显缨上尘,徘徊终日夕!当是取典于论语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然末句『为问泉上翁,何时见沙石?』则又隐点出不见河清,难俟人寿之慨,足见才情!”
三人闻声惊顾,却见一个伟丈夫,腰佩长剑,慢慢地走到船边,拱手道:“在下黄衫客,京都游侠儿,闲游经此,顷闻朗吟,深佩高才,不敢冒昧,请客一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