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2/23页)

“那大概是娘娘生性较为严肃,不苟言笑之故。”

“也不是这原故,我大姐有时也很风趣的,只不过她生来有一股使人不敢冒渎的气质,你也有这种气质,妹子,难道你自己没感觉吗?”

谭意哥怔了一怔,她不是没有这种感觉,在以前,在她沦落乐籍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虽然她的职业身份很低贱,可以说是男人狎侮的对象,但是她却很少碰到客人对她失礼的情形。

那些光顾的客人在她面前彷佛都改变了气质似的,不像在别处那样的穷凶极恶,那样的肆无忌惮。

他们总是低声下气地跟她一起聊天,谈谈诗词,或是十分激赏地听她唱曲子,弹奏乐器,即使是浅斟低酌,召她去侑酒的时候,也都是规规矩短的。

只有几个人,像及老博士,像陆象翁先生,他们对她较为亲切一点,但那是一种老祖父对孙女般的怜爱,没有其他狎侮的成份。

有时谭意哥也曾私下自问过:“是不是我对人太冷傲,是不是我的态度太严谨了?”

不过她相信自己不会的,虽然,她从没有像曲巷中别的姊妹那样,撒娇使媚,卖弄风情,但对客人,仍然是很亲切,很和气,也很温娴的,很少摆出一泓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嘴脸。

这可以从她的名气越来越大,登门的客人越来越多的事实上得到了证明,而且很多客人来过一次后,经常前来光顾,若是她待人倔傲,那些人不会花了银子来买冷落的。

可是那些客人在她那儿能得到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友情,一种智慧的,心灵的,艺术的享受。

难道她真有一股使人不敢狎侮的崇高气质吗?

谭意哥不禁惶惑了,这种气质在吴湘绮身上不算稀奇。她那高贵的出身,良好的教养,足以培育出一个淑女的庄严,但是产生在她谭意哥--一个歌伎的身上则未免令人不可思议了。

对于自己的性格与气质,谭意哥终于得到了一些证明,这虽是侧面的,但也是直接的。

第一个给她这种感受的是张玉朗。

来到京师,住进了探花府后,跟张玉朗的见面机会自然是多了,几乎天天都能见到面。

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很少有进展,甚至于距离还越来越远了。

虽然湘如她们还有意地促成他们两人相处的机会,每当张玉朗跟她谈话时,家里的人总是躲得远远的。有些事并不需要张玉朗来跟她相商的,但湘如总是推给张玉朗,要他找谭意哥去。

有些事则是必须要找到她的--张玉朗虽是在兵部军机房行走,但他是探花及第,文字酬酢的聚会,总是少不了他的一份,何况今上颇好文事,廷臣也就热衷于此道,上林初雪,禁苑花开,总免不了有一番吟诵,张玉朗必然召侍之例。

皇帝喜欢做,只是才情不怎么佳,但贵为天子,拿出来的东西不能太丢人,因此这润饰捉刀的担子,常落在张玉朗的身上。

常常是明天有什么宴会,前一天就会通知张玉朗,他就得准备三五首新作,在可能的范围内,先拟妥题目,抄录好了第二天先着人送进宫去,也有是皇帝先作好了,着人送出来,先给张玉朗看看,该如何修饰,润泽,又是张玉朗的事。

能够替圣驾代笔,这自然是件很光荣的事,但张玉朗却深以为苦,这种事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以免圣天子的天威受损,因此就不能找别人请教。

代制的诗词要清新,要言之有物,还要快,因为宫中的人就在家中等着,皇帝也在宫中等着,总不能让皇帝等得太久。

以前湘如还可以帮点忙,她常常进宫,这个聪明的小姑娘对自己的姐夫口气,都摸得十分清楚,作成的诗词常博龙心大悦。

谭意哥来,湘如则因分娩期近,不耐苦思,这个担子就落在谭意哥的头上。每当官中有人送个锦盒来,就是张玉朗可以进入谭意哥所居独院的时候,因为那地方是唯一的禁地,禁止任何人前来打扰。

对于这件工作,谭意哥也很感兴趣,但也是对做诗填词感兴趣而已,她很自重,虽然跟张玉朗已有过肌肤之亲,而且所有的人也期望着他们能够再进一步多亲近一些,但是谭意哥却把感情的防线守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