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他的地方,我不离开(第9/10页)
“既然都来了,就去看看吧,兴许在营业呢?”
“嗯。”
我们走到老邹家,院子里黑灯瞎火的,果然没有营业。我们是打算原路返回的,但我记错了路,早转了一个街口,走着走着,发觉那条路越走越陌生了,姜城远问我:“你确定是这样走吗?”
我也有点糊涂:“好像是不对。要不我们倒回……”我话还没说完,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开阔的平地,我顿时愣住了。
那片平地上晒着很多的床单。花花绿绿的床单,被分成一行一行的,搭在半人多高的架子上。风一吹,床单就会向同一个方向微微扬起,像翻着一层层的波浪。
我嘀咕:“这里怎么晒这么多床单?”
姜城远指了指旁边的一栋楼,楼侧挂着五个大字牌:“晚景养老院。”应该是养老院里面统一洗晒的。
我缓缓地走到那片平地前,回忆说:“以前我家附近也有这样一片开阔的空地,附近的居民也会把家里的棉被或者清洗了的床单拿出来晾晒……”
那时候,他们也是搭这样的架子,大家还都很配合,一个架子挨一个架子,一床棉被挨一床棉被,排得整整齐齐的。
而我跟哥哥就常常会钻进那晒满床单的架子里面玩捉迷藏。
有一年夏天,我哥哥过生日,那天爸爸妈妈吵架了,我那时年龄太小,不懂他们为什么吵,只知道妈妈发脾气说要回老家去,说不给哥哥过生日了,还说她以后都不回来了,谁的生日都不过了。
我听她那么一说就吓得大哭了起来,还跑了出去。
当时的空地上就晒了不少的床单,我蹲在那片床单海里面哭,心想,完了,我的家要散了,我就快没有爸爸妈妈了。过了一会儿,床单被人轻轻地掀了起来,哥哥做鬼脸哇了一声,我被他吓了一跳,哭得更大声了。
他蹲在我前面说:“小哭包,回家切生日蛋糕了,有黄桃的蛋糕哦,你不回去我就把黄桃都吃了。”
我撇嘴说:“妈妈说不过生日了,你的不过,我的也不过,她不要我们了。”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妈妈哪里说不过了?她说她要去小昭姨的铺子里买一瓶可乐回来给我们下蛋糕。”
我哭哭啼啼地说:“我不信,我就听见了!她不是买可乐,她要走了……”
哥哥的手插进外衣的口袋里,掏了掏,一边说:“哦,小哭包的耳朵不好使,才几岁耳朵就不好使了啊,我得给她治一治。咦,昨天买的鞭炮呢?我要放个鞭炮刺激她一下。”
小时候我很害怕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立刻往前一扑,扎进了哥哥怀里,嚷着说:“不要!不要……”
哥哥没有蹲稳,被我一扑就往后一仰,我们俩都倒在了地上。
他立刻挠我的痒说:“哎呀,衣服弄脏了都怪你,回去妈妈要罚我洗衣服……”
我笑得在地上打滚:“我也脏了,脏了!讨厌啦,我不要洗衣服……”
我们两颗灰球挠来挠去滚来滚去地玩了一会儿,我又问哥哥:“妈妈真的不走了?”他斩钉截铁地说:“不走了!”我问:“不吵架了?”他又说:“不吵了。以瑄都哭了,他们就不敢吵了呀。”
我跳起来,说:“我好强大啊!”
哥哥伸出手来等我牵他:“是啊,你最强大了,强大的妹妹,跟哥哥回家喽!”
我把小手握成拳头打进他的手掌里,他手掌一合,包着我的拳头。他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好像热乎乎的包子皮。我们俩大手牵小手,高高兴兴地回家唱生日歌切蛋糕了。
那也是我们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吃的最后一个生日蛋糕,我的生日还没有来,家里就出事了。
四口之家只剩下两人,我也没有再跟哥哥玩过捉迷藏了。
再后来屋旁的那片空地被开发建起了高楼,大家也都不再用那种方式晒床单被子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眼前这样的景象,不论是那些晒着的床单,还是空气里弥漫着的洗衣粉的清香,都如此接近我记忆里的童年。
我慢慢地走进那片床单海,我已经长大了,长高了,再不是几岁的时候,矮矮的、被哥哥摸着头顶喊小不点的童花头女孩了。晒着的床单不会再淹没我,我也不需要使劲地踮着脚或者跳起来,才能看到跟我玩捉迷藏的哥哥偶尔露出来的脑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