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冉的冬夜(第7/10页)
寂静的深夜听不见靠近的步伐,谭远却仿佛要认错的孩子一般走到了她身边,就在他想笨拙地说明只是担心她时,她却突然转身把落了雪花的脑袋抵在他的胸口。他并不知道她是否在哭泣,伸出手去拍她的后背,却在要落下去的时候僵滞在半空。
走在漆黑楼道里,伊冉没有如往常一样跺脚唤醒声控灯,而是细细碎碎地和谭远说:“你做的策划被主管抢功劳你却什么也不能说。同事不搭理也比排挤你要好。上学的时候觉得男人可以做兄弟,现在,觉得凡是靠近你的男人,都是有目的的。”
伊冉只顾自己说着,摸索钥匙开门,并未注意谭远顿住了脚步,在黑暗里辨不清神色。
在伊冉打开门摁亮壁灯的时候,谭远说了句晚安,转身跑了开去。黑漆漆的楼道只剩下匆促掠过的一阵风,还带着谭远的桃木味道,留伊冉愣在原地,进退不是。
果然曼杨很快给她来了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许汶然都主动低头了,你怎么还死犟下去!难道你真要养个小白脸吗?”
“我总要靠自己去还清我欠他的。”她多想告诉她,离开许汶然,她不会悲伤而死,也不会无以为继。可是这声音堵在喉咙里,对谁也说不出。
八
可是当她带着准备好的信封去桃木还清自己所欠时,却看到谭远拎着行李,坐在胡同口的石墩上发呆。
伊冉远远看了谭远一会儿,找不到他目光的落点,好像在路的那一边,胡同的那一边,甚或是更远的地方。她买了两杯滚烫奶茶走过去递给谭远,才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
原来店主还是发现了谭远免费收学员以及假借官方网站推销私人店铺的事情,想来也不过是其他教练眼红谭远的成绩,循蛛丝马迹终于抓住把柄,咬住不松口。而谭远,即使十倍填补也不能改变被辞退的事实。
“回学校去?”伊冉说着伸过脑袋去喝了一口谭远手里的榛果奶茶,“比抹茶的好喝嗳。”
“学校的床位我租出去了……”
伊冉转过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好像场景翻转,又回到了他们初相识的那一天。她说不出那句对不起,而是像他一样,要给他一个落脚的地方,“现在,终于轮到你跟我走了。”
他跟她走,来到他一手为她布置的家,安置床边的地铺上。伊冉知道他一定有经济困难,辛苦做着瑜伽教练,却没有攒下分毫。知晓男生的尊严,并不开口询问,只说:“你打算怎么办?换一家继续做吗?”
谭远看着窗外模糊的夜空,摇摇头。伊冉开玩笑地看着满屋子裙子说:“那,我们一起专心卖裙子吧?”
谭远轻轻拿起手边一件极薄的艾特莱丝绸裙,像水流,从手心倏忽就流走了。“这些颜色,会让你高兴吗?”
“艾特莱丝绸的黄色与紫色搭配在一起,就像沙漠戈壁夏天里的葡萄,很多人不喜欢,可是我觉得,粗糙里包裹的精致更真实。我喜欢属于荒漠,天空以及风的颜色,我学不会它们的语言,但是能制造出它们的颜色。”
这个夜晚,伊冉前所未有地安心。不必担心人影鬼魅,脚步声或者坏天气。因为身边便有个守夜者。
同甘共苦,入睡前伊冉看了一眼谭远的脸想到这个词。那么许汶然于她,又是怎样呢?她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形容,在纠结中入睡,仿佛没有睡多久便被敲门声吵醒。
谭远已经起来做起早饭,伊冉裹着毯子去开门,在看到许汶然的那一刻,真想打自己一巴掌,为什么入睡前要念叨这个不禁念叨的男人。
许汶然侧身进屋,手里拎着必胜客的比萨,“我好像是在讨好自己暗恋已久的姑娘。”
伊冉关上门,压抑住心里的翻江倒海。
看到桌上的早饭,许汶然愣了一下,随即又挂上他一贯的笑容,就是这个笑容,让不到二十岁的伊冉曾看到一生的安宁。可现在她才明白,她从不是祈求安宁的热带鱼,而是要掀起风浪的一朵浪花。
谭远看到许汶然也是一愣,随即把目光投向伊冉,“我先走了,你们聊着。”
“吃了饭再走。”伊冉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骨头硌得人生疼。谭远轻轻抽回自己的胳膊,冲许汶然点了点头,便带上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