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11页)
她就不明白了,总编明明过着P市报业大佬的日子,怎么偏要操这一份媒婆的心。
“这是一颗‘家有好女待字闺中’的慈父之心!”总编振振有词。
“我想提早下班回去了,爸爸,您能帮我看完剩下的稿子吗?”
“乖,自己看。小孩总要学会独立的哦。”
面对如此大言不惭的上司,谢光沂冷冰冰地哼出一声。应着她的冷哼,酣畅嚼着蚕豆的老头忽然五官一拧,咧开干瘪的嘴唇哀号出声。
假牙再度报废。
年过半百的总编大人眼含泪花:“偷笑扣工资!”
谢光沂耸耸肩膀,表示自己见怪不怪,心情忽然畅快了不少。
三
某天夜里,谢光沂做了个骇人至极的梦。
梦里被一个恐怖怪物追赶,东奔西逃,筋疲力尽,最终被怪物一口咬上了右臂。然而奇怪的是,那怪物虽尖牙锐利,被死死咬住的手臂却并不感到疼痛,只觉沉重酸麻,仿佛脱离了自己肢体似的。她回转过身,奋力想要摆脱,却见怪兽那如灯笼般硕大的眼眸中噙满了晶莹泪水。泪水打着转,最终自眼眶笔直地跌坠下来,在半空中碎散开来,淋了她一头一脸。
味道是腥咸的。
似乎与寻常人的泪水并无差别。
怪物犹如哭泣一般地呻吟着。
“呜……”
声音破碎模糊,可她浑身一个激灵,从中察出隐约的熟悉。巨大的泪滴不停地冲刷着她脸庞,让她憋住一口气近乎窒息,然后,剧烈喘息着醒来。
汗湿衣衫。
没有什么东西咬住她右手,只不过是她睡梦中翻了个身,将手臂横伸出了被窝而已。屋里暖气出了故障,入夜后,冷如冰窖,她的半条手臂都已冻得发麻。
谢光沂慢慢坐起身,揉捏着几近失去知觉的小臂。
凌晨五点。
卧室的窗帘没合拢,从那罅隙窥出去,外头仍旧乌漆漆的。熟睡在床边的谢大福低低地喵了一声,不知怎么的跟着醒了。她随手挠一挠大肥猫的后颈以示安抚,然后披起棉衣,索性下了床。
梦境糟糕的余味搅得她睡意全无。有着颜欢嗓音的怪物,她一定是被那人拖稿拖得魔障了才会做这样的噩梦。何况他哭什么?犯错的人凭什么反而率先装可怜啊?梦里的狂奔仿佛切实消耗了体能似的,肚子咕咕地叫出了声。
她用力拉开窗帘。
冬木庄公寓大楼前,阒无一人的路口,有只流浪猫正慢吞吞地横穿过空寂的街道。
四
这一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格外早,元旦过后不久就是除夕。报社放假,刊物却不能停。排好假期的值班表,大家又为年末报告而焦头烂额。怨声载道的大办公室里,只有谢光沂一个人尤为清闲。如果说她这人有什么特别值得写上一笔的优点,没有拖延症必然是其中之一。早在一个月前就吹响了年终大战的号角,报告也已写完丢给了总编。翻翻备忘录,待办事项只剩下颜欢的三篇专栏。
她提前给颜欢发邮件打过招呼,说增刊要一口气做完圣诞、新年和春节特辑。邮箱又被丁小卯接管,对方活泼地一口说“好”,后头加了长长的桃心。
不知研究生坐班到底有多么无聊,丁小卯开始滥用私权,拿颜欢的邮箱和她闲聊,隔三岔五说些P大校园新动向,又或系里的八卦之类的。丁小卯用语很生动有趣,拿她的邮件当午间消遣也不错,谢光沂便有来有往地跟她多聊了些——如果丁小卯不总在附件贴她偷拍的颜欢的照片就更好了。
“小颜老师上课中——白衬衣帅哭!”
“小颜老师今天竟然困到在办公室打瞌睡唉!”
“新生偷偷塞进小颜老师信箱的情书get!”
总编出来巡查,悄无声息地杵在她身后,摸着下巴:“颜欢老师很上镜嘛,新年特辑给做个跨页的大写真吧。反正他很有人气,女读者会喜欢的。”
谢光沂一口咖啡呛在嗓子眼里:“您在说冷笑话?”
总编挑挑稀疏的眉毛:“我像是那么不严肃的人吗?”
为表他的“严肃”,总编朝新来的实习摄影师招招手:“毛毛,你跟你光沂姐做这个特辑。”
新人兴高采烈地应:“是。”
谢光沂头痛欲裂。
她不想再见到颜欢,一点都不想。
可是所有人都像铆起劲来在跟她作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