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无复玻璃魂(第5/9页)

杨幺大笑道:“秦公子是风雅之人,为这名胜可惜。只是自古以来,景致宜人之处,往往也是兵家必争之地。行军打仗,又怎顾得许多?你瞧那武陵桃花源,不是也做了屯兵之所?再说了,现下你觉得可惜,安知千载之下,咱们这城寨,不是后人眼中的千古名胜?就说那封山印,本来也不过秦始皇嫉恨这君山的君字,这才派人尽伐君山树木,勒铭永封。秦始皇何尝不是唐突胜景?现下封铭犹在,君山尚青,那封山印不是也成了秦公子玩赏之处么?”

秦渐辛听他言中竟有自比秦始皇之意,暗暗心惊,只得道:“杨天王既在此处筑城,何以又在射蛟台大兴土木?”杨幺微微叹气道:“我绝不信今世卧龙秦公子,竟连这个也看不明白。想必是秦公子寻到了更好的所在了,是么?”秦渐辛脸上一红,他心中只当射蛟台是名胜古迹,却几时想到别处了?这时听杨幺提点,这才想到,那射蛟台俯阚三面,确是构筑岗哨的最佳所在。秦渐辛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杨天王之意,还要夹龙舌山口为坞,以备日后营造战船之用了?”杨幺一怔,登时笑道:“秦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我竟尚未虑及于此。待城寨筑就,咱们便在龙舌山口筑坞罢。”秦渐辛啼笑皆非,摇了摇头,自行走开。

到得晚间,大坪之上已横七竖八的堆满木料。众人辛苦一天,也不扎营,便在地上倒头而卧。秦渐辛听得众人鼾声此起彼伏,却如何睡得着?到得中夜,又有起夜之人,在坪上随地便溺,更是臭不可当。较之当年龙虎山大通铺中,别有一番苦楚。挨到天将破晓,秦渐辛才有朦胧睡意,却听得四周喧闹,众人竟已开工。秦渐辛心中焦躁,却是无处发作,只得起身,独自在朗吟亭呆坐,闷闷不已。

未牌时分,忽见杨幺慢慢走来,笑吟吟的道:“秦公子昨晚没睡好,是么?”秦渐辛涩然道:“也没什么,慢慢的也就惯了。”杨幺笑道:“秦公子这等人物,自不能和那些粗人为伍。请随我来。”秦渐辛依言跟在杨幺身后,却见杨幺径往一处无名青峰而行。君山之上处处景致宜人,这无名青峰的景色,却又比别处犹胜几分,山势却甚是平易。约摸上得百余丈,忽见山壁上一处极小泉瀑飞悬而下,泉水与山石撞击,声音甚是悦耳。飞瀑旁数丈之处,却有一个小小山洞。

洞中虽不甚宽敞,却甚是整洁,显然是杨幺命人着意拾掇过了,举凡床第、案几、器皿、什物,无不具备,较之钟相府中厢房,犹觉舒适。杨幺笑道:“秦公子当世奇才,人称今世卧龙,乃是我军的军师,怎可慢待。这山洞虽然简陋,倒也幽静,周遭景色更是宜人。秦公子若不嫌弃,便在此处安寝,杨某朝夕前来奉教。”

秦渐辛心中一阵温暖,鼻子微微发酸。他自少年时身逢国变,飘零江湖,虽然方腊、林砚农、钟相等都待他甚厚,却几曾有人这般细心体贴过了?眼见杨幺对自己微笑而立,脸上神色七分亲厚之中,尚有三分恭谨。霎时之间,只觉这位杨天王说不出的亲切,心道:“杨天王初到君山,有多少庶务要办,却为了让我安寝,如此煞费苦心。那是当真把我当成国士了。以国士待我,即当以国士报之。我便为他死了,又值得甚么?”

此后十余日,秦渐辛便在这小小山洞中安居。每日晨昏,杨幺果然便来寻他,与他谈些军务。何处屯兵、何处构筑工事、如何编制士卒、如何分派斥侯打探消息……诸般领兵要务,杨幺只说向他请教,其实却是一一传授指点。秦渐辛心中感激,虽对这些全无兴致,却也用心记忆思索。他本就熟读兵书,所不知的只是这些实用庶务,既经杨幺讲解,到得第九日上,已然粗通,时时竟能当真指出些杨幺所未见及的疏漏。杨幺更是喜欢,商议军务之余,又将学自方腊的“控鹤功”悉心传授给他。

秦渐辛对这“控鹤功”也是倾慕已久,方腊虽曾答允传授,却始终未得其便。这控鹤功纯系以深厚内功为基,乃是运使阴劲凌空取物的法门,秦渐辛虽能勉力运使,但终究内功远不及方腊、杨幺,劲力难及三尺以外。饶是如此,这时见杨幺毫不藏私,心中也是感激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