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 业火魔刀 第十章 十年一觉(第13/15页)
此话一出,登让裴邺吞了口唾沫,这件事干系了顾尚书全家,堂堂兵部尚书为了正统第三案而死,倘若最后还保不住这群嫔妃,真可说是冤枉白死了。
万籁俱寂中,裴邺点了点头,低声道:“她们还留在后宫里,皇上没有为难她们。”
琼芳欢呼起来,笑道:“我就知道!皇上还是英明的!”她见裴邺低头无语,忙咳了咳。那怪人神态沉静,问道:“是谁保住她们的?是书林斋?还是顾尚书?”
裴邺掩上了脸,摇头道:“保住她们的不是舆论,是西北叛军。”
琼芳大惊失色:“怒苍山?”裴邺微微颔首,道:“嗣源死后,朝廷局面很不好。新皇重政,民心不定,可皇上还是一意孤行。他选在嗣源发丧的当天,预备把先帝遗宫赶出禁城,这不只是羞辱嗣源,他还要警告天下人,他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正道。”
琼芳喃喃地道:“结果怒苍山打来了……”
裴邺颔首道:“不错。那个月西北叛军占领甘肃全境,高举景泰先帝的旗帜,自封‘怒王’,逼得皇上收回成命,以免更给这些人作乱口实。”琼芳低声道:“他们是真心效忠先帝么?”
裴邺嗤地一声,冷笑道:“权谋,全都是些权谋……景泰与这些匪逆有不死不解的深仇大恨,他们什么时候有过忠心了?这帮人只是要拿他来做个幌子……”琼芳颤声道:“幌子?”
裴邺叹道:“那年王朝复辟,他们本已成了阶下重囚。一看景泰的钦差有意投降,便暗中连络先帝的忠心部属,联手杀死了陈锣山。重起阵式之后,更以先帝暴毙为由,屡屡指责当今皇朝德行有亏,以来笼络前朝旧臣,收编整军,扩增实力……短短几年,拥军七十万,从西北回部,前朝武将,再到受灾难民,全数投奔匪寨,进而自号曰‘大公天道无私忠勇怒王’。叛军与朝廷时而谈判,时而开打,加上这几年干旱得厉害,这个天下啊……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治……”
双雄交战,人间是非颠倒错乱,天下情势如何,自是不言可喻,这段解说等同回答了第一个疑问。那怪人细细思量,忽尔双眉一轩,沉声道:“先生何以言旱?尚祈解说。”
裴邺道:“正统元年夏,京城井水忽然干涸,之后不断连绵扩展,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此之后,冬日越冷,夏日越躁,这些年来打井越凿越深,水量却稀少黄褐,加上天候偏早,农作难生,米价已从每石二两龙银,一路上涨为五两。”
那怪人淡淡地道:“六两曰荒,七两称灾,八两以上,就要易子而食了。”
琼芳听他熟悉政典,自也惊奇。裴邺叹道:“老天爷不赏饭吃,食粮一少,西北战事便越加紧急,正统二年,甘肃全境沦陷。纵使伍定远武勇异常,却也阻不住蝗虫也似的叛军,终于退守潼关。而朝廷管制也越是森严,两者相为因果,一路朝坏处去,三大案才一一生出。”
那怪人闻言默然,淡淡又道:“裴先生,容我再问最后一件事,可好?”裴邺微微颔首。听那怪人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倩兮……现下幸福么?”
“倩兮”两宇乃是闺名,外人岂能叫得?裴邺咦了一声,反问道:“阁下何出此问?这是人家的私事,此问不显得无礼么?”那怪人收敛全身异象,一时宛如废人。听他低声叹息,道:“在下敬重顾尚书的为人,盼他的爱女能得幸福。还请裴先生不吝指点。”
裴邺听他语气真挚,可那乱须乱发中的两道目光,却又满是悲凉。裴邺凝视那人面貌,心中隐生异感,忖道:“不对,这人必与顾家相熟。”他上下端详那怪人,脑中念头盘旋急绕,只在思索往事。那怪人低下头去,轻声道:“裴先生可是不愿明说么?”
裴邺凝视那怪人,摇头道:“对不住,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那怪人低声道:“为什么?”裴邺抬眼望向满墙正道,静静地道:“我说不出幸福是什么样子,如何能回覆你?”
那怪人缓缓起身,身上挨挨擦擦,好似身受万斤锁链。眼看他缓步行向门口,裴邺沉声道:“朋友,你到底是何来历,可以说一说么?”那怪人低声道:“我的名字已经在房里了。裴先生若还记得我,自当想起。”言迄,便从房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