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解(第5/13页)

沈放知他是好心,也就冲他一笑,心想:先前那店伙说的杜淮山一见都甘心身死的那个人在哪儿?该不只是一句玩笑吧?

一时,果听得门外楼头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这酒楼格局异常,与门外正街原还隔着一条小巷,有闹中取静之意。而正楼和那小巷之间也还隔着一道院墙,墙内共有三五十步的退步。

就这么,喧噪之声从正街转入小巷,又转入门首,再转入小院,渐渐靠近酒楼来。沈放与三娘不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闹腾。定睛望去,只见当先是三四个衙役开路,乌衣皂帽,看着相当威风。随后进来个穿绸衫的师爷,一进门就将酒楼上下打量着。

然后才是县令。只见那县令三十余岁,皮肤白皙,典型的南朝读书人模样。一进门,就肃手让客。

客人拖拖拉拉,却有二十多个,均是北朝打扮。天还不太冷,他们帽子上已有了毛皮之类的饰物。当前一人意态洋洋举止轩昂,看样子似是头领。他看这酒楼看得甚是仔细,每逢凿花雕木、夸饰文绘之处,不由就停步细看。至于那木料之接隼、构局之精妙,常常引发他一叹。

他汉话说得虽生硬,却不失流畅。只听他对身边金人讲了几句金文,才又用汉语对那县官说道:“南朝人打仗不行,工匠却是优秀的。”

那县官举止却甚斯文。他肃手把客人请上了二楼,正好就在沈放三人斜对面,隔了个天井,彼此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边人喧喧哧哧足占用了一整面回廊,对这边沈放三人并不感兴趣。

醉颜阁中店伙原都闲散惯了的。一向客人都少,这时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又是县令的客,一时闹了个人仰马翻。弄了好半晌,那边三十几人才算坐下。入座即上酒,金人却似喝不惯这里有名的“苦苏”酒,一个个皱眉挤眼,乱声叫道:“好淡,好淡。”

只听那县官笑道:“这是我们南人的酒,味道不烈,但后劲绵长。入口微苦,但妙在苦中之回甘。完颜晟大人粗豪惯了,想来喝不惯,我叫他们换酒来。……但大人若能耐下心来品味,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那被他唤做完颜晟的金官倒是很听劝,细细又喝了两口,笑道:“你们南人最会弄这些拐弯抹角,曲里曲折的事儿,连一个酒也讲回味。依我说——是你们的嫩喉咙禁不住烈酒灌,不似我们金人生下来就是喝酒长大的,那才是真英雄男儿汉。你们是先把什么都盘软了再说。”

说着,他回头吩咐身后的金官道:“给我记下,记得回头和南朝使者说,这苦苏酒和造这座醉颜阁的能工巧匠都叫南朝给我们皇帝送过来。”

说着口里哈哈一笑:“没错,这酒是有些味道,但你们南人再巧有什么用?不够强的话,再巧的东西也是拿来给我们用的。”

杜淮山听那金人说话脸上就不由一怒,沈放却轻声一叹道:“可惜,他说的大致没错。”崇奇尚巧不能说不是南朝人积弱不振的一大缘由。

他们都不想再注意那边,以免白惹气生。试着找些话来说,没想那边下面的话却不由分说就钻进他们耳里。却听那完颜晟道:“不过你们南人里面也有好样的,这次我来就是为七里铺金使被杀的事。——兀儿哥大人也算是个勇士,摔跤放箭,一向在我们金人中也少有对手的,居然和二十几个护卫连那么多宋兵一齐被一个人杀了,不由得我们皇帝不大怒。本来我也不信,直到亲自去看了他们伤口才信了的,那的确是一个人出的手。这动手的人可真了得!只是不知怎么突然不见了的。”

那吴县令陪笑道:“完颜晟大人真是英雄惜英雄,这等胸怀可真叫在下佩服。想来朝廷里已答应叫人追查了?”

那完颜晟笑道:“你们朝廷把事情交给了缇骑,可开始缇骑首领并不上心,我很不满意。一再追逼下,缇骑首领还是不买我的帐,是你们秦丞相受不住我们的压力,答应请江南文家的人追查凶手。说那凶手本是化外野人,对付江湖上的人就要用江湖上的方式。我却瞧不起那文家人,只会暗杀行刺,这事他们办不成的。后来听说缇骑首领袁老大的七个部下,一个徒弟也被那同一个人杀了,还重伤了他亲弟弟,他才忿然决定亲自出马。现在他已到了镇江的。我这才放心,袁老大是个英雄,只有他拿得住那家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