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六月雪(第12/13页)



周围的喝彩声轰然而起,显然刽子手那一刀干脆利落,让大家过足了眼瘾。

“走吧,已经死了。”身后,那个人低低说了一句,拉着她便往外走去。

白螺依旧闭着眼睛,随着那人走了几步,忽然定住脚,惨然道:“可是……湛泸,她真的冤枉……为了那个男人赔上一条命。她、她心里的那种‘力’,并不在我们之下。”

“只有上天知道她是不是冤枉。”那个叫湛泸的黑衣青年脸色冷肃,看着她,静静道,“何况一饮一啄、俱有因果。我们并非替天行道之人,螺儿,你忘情了。”

“我只是作不到太上忘情。”白螺身子一震,睁开眼睛,叹息:“只可惜我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如果玄冥在就好了……他必不肯这样眼睁睁看人受苦。”

听到那个名字,不知为何湛泸蓦的低下头去,眼光复杂,许久不答话。

“我要大家都知道,她是无罪的。”许久,仿佛是承诺般,她慢慢一字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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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上下今日都是一片沉默,气氛凝滞。小姐的病忽然转剧,这几日已经沉沉不起,虽然大夫说是痨病急转直下,然而,只有贴身嬷嬷和母亲知道内里究竟。

薛大夫几年来已经用尽了方法,只没有试过偏方。然而,一直嫌偏方阴毒龌龊而拒绝服用的任性小姐,在这个生死关头,居然点点头同意了。

“小姐,小姐,快吃药!趁热吃了,病才能好。”

午时四刻,夏芳韵在帐中已经咳得背过气去,父母相对而泣,知道病势凶险,这一次恐怕挺不过去了。寂静中,嬷嬷从外面接过了小厮快马带回来的药,快步走了进来:“小姐,吃药了!吃了就会好!”

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勉力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却又另外一种异样的亮光闪动:“是不是……咳咳,是不是刚刚从菜市口刑场里蘸了拿回来的?咳咳,咳咳!是不是?——”她一开口,就剧烈咳嗽起来,两腮通红。

“是的,小姐……快趁热吃!”嬷嬷将碟子递了上去。

本来该是雪白的馒头,松松软软,吸饱了年轻滚热的鲜血,在碟子里冒着热气,鲜红刺目。夏芳韵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自己撑着坐了起来,一把抓起了那个人血馒头,捏得用力了一点,那鲜血便一点一滴的洒落在被褥上。

“哈哈……我、我让你这个恶贼杀了宋郎!咳咳咳咳!”已经极度衰弱的少女,眼睛里却是骇人的亮光,满含着仇恨与愤怒,她一口咬了下去,一边咳嗽,鲜血从她惨淡无色的嘴角溢出,嬷嬷连忙拿了手巾替她抹去。

忽然间,拿着人血馒头,夏芳韵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哭泣,脸色苍白。

“小姐,小姐,不要哭了……那个女人已经伏法了。小姐心头的气也该消了啊。”嬷嬷知道小姐的心事,低声规劝。然而夏芳韵没有说话,断续的咳嗽着,抬头看了奶娘一样。

嬷嬷那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看见小姐此时的眼光也不禁抽了一口冷气——那的确已经是垂死之人的眼睛,黯淡而无力,还带着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嬷嬷,为什么、为什么……咳咳,会变成这个样子……咳咳!”夏芳韵看着手里那个滴血的馒头,忽然间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猛烈的咳嗽,身子便是往前一倾。

“小姐,小姐!”嬷嬷惊叫,满屋子的人登时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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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替那个因为杀夫而弃市的女子收尸安葬,而且,下葬之处,居然还是临安北城外官道边那最好的一片坟地。

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树下,那坟端整,墓碑是最好的艾叶青石,上面刻着一行金字:“崔氏盈盈之墓”。如果仔细看,还有旁边两行小小的行书:湖山此地曾埋玉,风月其人可铸金。

盛赞坟中所埋女子的风骨与气节。手书娟秀,似乎是也女子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