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的阴霾 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第8/35页)
偶尔,我会留意到一些已经干枯死去的树桩与矗立在流沙上摇摇欲坠的基墙,他们会令我回忆起过去在某本历史书籍上读到的古老故事,回忆起这里曾是一片肥沃而且移民密集的乡野。据书上记载,当地的一切于1846年因印斯茅斯的瘟疫爆发而变得面目全非,那些头脑简单的当地人则认为这一切都与一股邪恶的力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事实上,这是由于当地人肆意砍伐近海树木,破坏森林造成的,这一举动毁坏了土壤最佳的天然保护,造成了水土流失,也为潜藏在风中的砂石打开了大门。
不久后,普拉姆岛就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而留下了我们左侧辽阔空旷的大西洋。我们狭长的道路开始陡然攀升,而当我看到前方车辙交错的道路沿着高高耸立的荒凉山峰直至天际时,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就好像我所在的大巴会一直向上攀爬,完全背离这里正常的世界,并且最终与神秘的天空以及其中未知的奥秘融为一体。海水的气味中似乎夹带着不祥的味道,而那驾驶者佝偻僵硬的背影和他狭窄的脑袋也开始变得愈发的可憎。当我看着他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后脑勺也和他的面部一样,除了一些小块的黄色毛发分散在粗糙的灰色头皮上外,几乎没有什么毛发。
然后,我们抵达了山顶,也看到了其后伸展而开的河谷,陡峭而绵长的山壁一直延伸到金斯波特角,陡然转向了安海角,而马努赛特河则在其北方的不远处缓缓注入海洋。目光穿过前方朦胧的迷雾,我能够看到远方地平线处隐约可见的海角轮廓,并依稀辨别出上面那座有很多古怪传说的古宅。但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注意力却被近在眼前的图景俘获了。我这才意识到,我已经置身于被诸多谣言所笼罩的印斯茅斯镇了。
那是一个占地广阔、建筑密集的小镇,但却因看不见一点活物而显得死气沉沉,全无一点生气。似老树根般盘结繁复的烟囱林中也仅仅有几缕单薄的青烟升腾,三座没有刷漆的塔尖在大海方向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其中一座已经明显坍塌损毁,其他两座同这座一样,塔顶上的钟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个黑洞洞的深渊。大片紧凑的摇摇欲坠的藤条屋顶和尖顶的山墙拥挤在一起,无不清晰散发着令人不快的腐朽残破的气息。而当大巴终于开始沿着现在的道路向下行驶时,我能够清楚地看见很多屋顶已经完全坍塌了。那里也有一些巨大的乔治亚式房屋,有着斜脊屋顶,圆形的顶阁以及带栏杆的“望夫台”。这些建筑大多远离水滨,而且保存尚算完整。一条长满杂草、锈迹斑斑的铁轨从这些房屋中延伸出去,并一直伸向内陆,两侧切斜的电线杆上已不见电线的踪影。还有一些通向罗利以及伊普斯威奇的老旧运输轨道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别。
靠近海滨的区域腐败得最为严重,尽管我在最中央的地带看到了一座保存相当完好的砖石结构的白色钟楼,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型的工厂。海港长期被沙子填满,而外围则是古老的石质堤坝。在那里我依稀辨别出了几个坐着的渔夫,而在那堤坝的尽头好像有一座过去的灯塔遗留下来的基座。这道屏障的内侧形成了一条沙嘴,在上面我看到了有几座破旧的小屋,几艘停泊靠岸的平底渔船,以及散乱的捕虾笼。河流翻滚着经过带有钟楼的建筑物,然后转头奔向南方,在防浪堤坝的末端汇入大海,而这里似乎就是海港里唯一的深水区域了。
码头上残留的遗迹随处可见,它自海岸上延伸而出,一直刺入海中,末端已经坍塌成为了废墟,而其南端最远处的部分腐烂得最为严重。尽管正值涨潮期间,我还是可以在遥远的海面上分辨出一条稍稍高于海平面的黑色长线,那里似乎潜藏着一种奇怪的险恶气息。而我知道那里就是魔鬼礁。在我观察它的时候,一种微妙而神奇的被召唤感似乎叠加在了厌恶与排斥之上,在心中散开。而更为古怪的是,我发现这种暗示似乎比那厌恶的第一感觉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在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行人,不久之后,我们就开始在那些被不同程度损毁的荒芜农场间穿行。随后,我注意到一些有人居住的房屋,这些屋子有着用破布修补的窗户,院子里四处散落着死鱼以及贝壳一类的垃圾。有那么一两次,我看到了面容枯槁的人们在贫瘠的田地里无精打采地耕作,或者是在充满腐鱼臭味的沙滩上挖蛤蜊,还看见几群满身泥垢、长相如同猴子般的小孩子在长满杂草的门阶附近玩耍。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似乎比那些看起来阴森的建筑物更让人不安,几乎每个人都有着某种古怪的面孔或者行为,让我本能地感到厌恶,却又无法确定为什么,也不能理解这种感觉。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们这种典型的体型特征让我联想起了某些以前在书中或者在某个特别恐怖或忧伤阴郁的氛围里看到过的图像,但是这种类似回忆的感觉一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