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狱的另一端(第7/8页)
男孩苍白的皮肤触手冰冷,在灯光下呈现一种失去生命的青灰色,他的眼睛丧失了焦距,他湿润的嘴唇翕张着,发出细弱的喘息。他瘦弱的小胸脯急速地起伏,颈上青蓝的血管突突地跳动。
“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
罗莎喃喃,但是男孩听不到她的话。他全身僵硬,体内所有的神经和血管都在剧烈地颤抖,他就快要死了。他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抓着罗莎的手,仿佛那里便是永恒的归属和依靠——他就算死去,也要抓紧罗莎的手。如果他所在之处已是地狱,那么罗莎就在地狱的另一端。他也要到达那里。
罗莎抬起男孩的身体,她吻住了男孩的脖子。细腻、柔滑,纤细得仿佛折断一般的脖子,上面有突起的青蓝色脉管,在巷子里昏黄的灯光下明显地抖动着。那里雪白的皮肤好似透明一般,几乎可以看到血液正在那里面奔流。
罗莎沉下了牙齿。
她看到了一座长满荆棘的宫殿。
就仿佛一座睡美人的城堡,在男孩的内心深处,也有一间绕满荆棘的尘封多年的小房子。罗莎从未到过那里,也从未有任何一个人来过。没有人知道房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从未有人在意。罗莎径直走过去,她拨开了缠绕在窗间还有门上多刺的荆棘,她走进了大厅。她看到了迪克兰。
不是这一个迪克兰,而是更年幼一些的、三年前还未走进御医府的迪克兰,那个白教堂妓女的儿子迪克兰,那个可以为一条变质的面包和狗打架的迪克兰,那个寒冷的冬日里因为没有鞋穿而把双脚冻得通红的迪克兰。
小迪克兰有些惧怕地盯着罗莎。
“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戒备地问道。
“我是你的姐姐,我来带你回家。”罗莎说。
“我没有姐姐。”男孩疑惑地回答。
男孩的手中拿着一把大锁。罗莎看到他身后还有另一扇小门,上面已经绕了无数锁链,但是他似乎还嫌不够似的,继续把更多的锁链缠绕在上面,然后用一把大锁紧紧地扣牢。
“那里面有什么?”
男孩警惕地退后一步,伸开骨瘦如柴的双臂挡住小门。
“什么也没有。”
“迪克兰……”罗莎蹲下来看着男孩的眼睛,“把门打开。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
“我不能打开,这是我最大的秘密。”迪克兰小声开口,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不会要我了。”
罗莎伸手捧起他的脸,轻轻拭去了他的眼泪。
“我是你的姐姐,迪克兰。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迪克兰愣愣地看着她,过了好久、好久,终于慢慢放松了身体,撤下了自己的最后一道心防。那些沉重的锁链“啪”的一声全部裂开了,消失了,锁链后面的那扇小门便吱呀呀地自己打开了。
罗莎走了进去。
门里的空间更加局促逼仄,只有一张低矮简陋的木板床,和周围一些形状模糊的家具。
床上躺着一个垂死的女人,床前跪着瘦弱的迪克兰。他静静地看着床上的女人,脸上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喜怒哀乐。
突然间女人坐起身,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抓住了男孩的胳膊,她的表情可怕而狰狞。
“你想丢下我自己跑去御医府?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以为自己真是他的孩子?哈哈,你不是!连我都不知道你那死鬼父亲是谁!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白教堂野种!!”
迪克兰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的错愕,然后就转化为可怖的阴沉。那不是一个孩子注视自己母亲的目光。
而床上的女人犹自大吵大嚷:“你一天不把我也弄进御医府,你一天也别想过得安稳!等我告诉他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看你还能在那里待得下去!”
“……别逼我。”
“逼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就连你这条贱命也是我给你的!”女人歇斯底里地吼,“进了御医府没两天,你还真当自己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啦?你的血管里流着和我一样肮脏的血,婊子的血!你就算进了御医府,也只是白教堂阴沟里一只下贱的老鼠!!”
女人狂笑起来,但笑声却立即被一声可怕的闷哼截断。
过了半晌,男孩提起了手中的枕头。